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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纵情江湖


她忽然变得很迟钝,努力的撑起眼皮,却发现自己的双眼痛极了,眼帘被泪水模糊。

她抬眼望他,忽然慌慌张张开始褪衣。

离鸢大惊,连忙关了玉容坊的大门,自己也避去了内院。

宋兰亭也是一顿,拧着眉头看她,倒也没阻止她奇怪的举动。

她将外衫解开,拔下头顶的碧玉簪子,然后用簪子挑开了外衫的内缝,从中轻飘飘落下一张泛着淡淡枯黄的药方子。

她捡起纸张,又囫囵套上破烂的袍子,冲到内院,蹲在那颗芭蕉树下。

刨着湿润润还带着潮气的泥坑,刨的满手是淤深的泥。

宋兰亭就这样,视线随她而动,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她。

最后,挖了不知有多深,她终于将芭蕉树下埋了许久的一坛黑瓮取了出来,顺手砸开了瓮,露出了里头藏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是一颗珠子,一颗泛着幽光的珠子,色泽丰润,约莫玉盘大小。

陆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神情振奋:“殿下快看,夜避珠,养成了。”

宋兰亭指尖微蜷,像是猜到些什么,轻声问:

“什么是夜避珠?”

她又抖落出那张泛黄的药方,恭恭敬敬的递给宋兰亭:

“是药王谷的薛神医,曾给过我一张治疗寒症的方子。”

“大约是用桂枝,茱萸,生姜,丁香,茯苓等等,辅以昆仑之巅的几株草药。”

“再采以秋夏无根之水,将琥珀蜜蜡红玉髓,玛瑙等温养之物,熔火炼化,置于其中。”

“历经春秋四季七百余日,便可得上一枚滋养温补,可祛寒症的夜避珠。”

她将珠子拾起,掂了掂,的却有些重量:“如今入了秋,正好殿下试试,有用无用。”

说罢,将珠子抛给了宋兰亭。

那珠子并非是有些重量,而是相当沉重,这一砸,险些将他砸了个趔趄。

好在他的身子再如何薄弱,这寒症再如何叫他病病殃殃的,到底是个习武之人,也算不得娇弱。

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将剔透圆滚的珠子抱在怀中,瞪着无辜的双眼看她。

“这……能贴身用吗?”

这么大颗的珠子,他平时放哪儿啊?

招文袋,装得下吗?

她伏地而跪,重重埋首,冰凉的青砖剐蹭着她的鼻头:

“奴婢……奴婢……奴婢首次做夜避珠,想来……想来是模具做了大了些,还请殿下恕罪。”

“明日,明日奴婢再做一个。”

宋兰亭那双幽邃的眸子微微垂着:“听闻药王谷的弟子,不会轻易出山,你是如何请动他们的?”

陆温忖了忖,思索着答:“殿下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这张药方,是奴婢替药王谷寻得了药材换的。”

宋兰亭倒是生了兴趣,又问:“拿什么药材换的?”

陆温抿了抿唇,不知是否要说实话,只是到底她将宋兰亭视作主子,既是主子,那便不得有瞒。

“其实算不得药材。”她别过脸去,解释道,“前几年,薛神医出谷看诊时,有一神兵利器被人偷了,我替他寻回了那兵器,他便教我这方子。”

宋兰亭散漫道:“薛神医的神兵利器,说的可是名震江湖的攻山玉?”

攻山玉,是与鬼曲齐名的神兵利器之首,削铁如泥,哪怕冷硬山川,也只须一把利剑,便可破其险阻。

陆温道:“正是。”

他眉宇微蹙,又问:“听闻攻山玉落入了北狄腹地,你又是如何拿到的?”

陆温默然,唯有将头埋得更低。

脱籍之恩,她愿以性命相报。

他轻轻一叹,微微附下身,宽阔的手掌稳稳攥紧了她莹白如玉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他的掌心火热,陆温却如同被烈火烹烤一般,肌肤相接的那一刻,浑身不适,连连后退,又惊觉失礼,再次跪了下去:

“奴婢该死。”

“陆云栖。”

他没有再去扶她,只是面色沉凉,带着自嘲之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陆温咬了咬唇,却始终不敢说话。

“你现在开心吗?”

他又问。

陆温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嗓音轻柔,细细的安抚着她:“记住,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是我的奴婢。”

“这天底下,如今人人都是百姓,再无奴籍,贱籍之分,你又何必要春蚕自缚呢。”

“余下的日子,你只要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好了。”

陆温仰起头,眸中似有潋滟水光:“殿下不怪我,言而无信,违背誓言吗?”

他轻笑一声:“徐姑娘说过,她喜欢我,是她的事,与我无关,这句话,我今日同样转送给你,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万没有因你没法子回应我,就开始怨恨你的道理。”

“何况,你当真因为恩情与我勉强栓在一处,哪怕成了婚,你郁郁寡欢难受不说,我这个夫君,只怕更难受。”

陆温有些意外:“殿下,会觉得不开心吗?”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我这个人呀,最怕麻烦,也最讨厌有人禁锢我的自由,要是成了婚,就像被折断了羽翼,彻底没了自由。”

“所以,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

陆温没敢作声,只是垂下眼尾,默默的掐着自己的指节。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他那一双濯濯如春的眸里,似有万千湖光山色,“我的定数就是,吃,喝,玩,乐,做个富贵散人。”

“喝世间最烈的酒,舞世间最利的剑,调戏世间最美的姑娘。”

陆温闻听此言,潸然泪下:“殿下……”

他微微一笑:“千万莫要如离鸢一样觉得我委屈,远离朝堂,纵情江湖,这一刻,我等了太久太久。”

陆温仰头,心头终于觉得松快了些:“殿下夙愿得偿,狸儿也为殿下开心。”

他单膝跪地,绛红的袍角遮住了他的风流恣意,他伸出手,叩起指节,轻柔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自己起来吧。”

他起身,转身,将一腔赤忱敛于眸底,“我就不扶你了。”

陆温将满心酸楚也尽数收敛,提袍起了身。

却见院檐下,薄雨中,有一个平静的影子,眸如碧潭,沉冷幽深,似深渊,似惘海。

一袭雪衣,一顶雪色帷帽,因他衣着单薄,湿润的潮气,朦胧的雨雾,通通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孤冷又清寂。

泠泠秋夜,他为她拭泪,她为他流泪。

而檐下之人,会如何疯魔,她不敢想。

她看见他看见紧紧抿着唇,干涸的嘴唇甚至已经起了皮,面色苍白如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他似乎什么也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她以为他会转身,拔腿离去,抑或如同之前一样,情绪骤然失控,如在琅琊郡一般,冲过来,再次与宋兰亭厮打在一起。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走了过来,在她二人面前站定,自然的牵过了她的手。

他原本冰凉的掌心变得汗涔涔的。

陆温偷偷看他,他的面容被隐在树荫下,只有耳垂被月华侵染,皎洁下,又露出半分薄艳之色。

耳朵红了呢。

那眼睛是不是也要红了?

她勾了勾唇,捏了捏他的掌心,他身形消瘦,哪怕掌心也没多少肉,她又缩起指节,用指甲缓缓摩挲着他的掌心。

说起来,她既期盼着这个男人为她发狂,又舍不得这个男人,因为她发了狂,毒素浸润体躯,再次疼痛不已。

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发狂得好,既不想让他发狂。

就只得告诉他,她来此,只为还恩。

他垂眸看她,她神情温雅,一双春眸干净明澈,坦然又无畏,只是藏在袍下的手很不安分,挠得他心中实在酥痒难耐。

他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向宋兰亭点头作礼:“见过殿下。”

宋兰亭一直静静的望着他们,目色在她二人紧紧交握的双手中停顿了片刻,旋即装作不经意的挪开视线,只是眸底终究染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已远离朝堂,不再是什么王爷,兄长无须如此。”

谢行湛轻声应了,又问:“云皎远道而来,是为何人?”

“为……”宋兰亭停顿了几秒,缓缓开口,声沉如玉,“静和公主。”

他十分平静的述说着他的思念:“自我出生起,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谢行湛淡淡含笑:“并非是我不愿,而是,母亲的坟陵,葬在乾陵山,距此千里万里,你要见她,来错了地方。”

他深深望了一眼谢行湛,冷眉深蹙:“谢昭雪,我不欲扰你家事,只是想见一见母亲,你又何必冷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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