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靠在车帘旁,马车方一驶动,便忍不住轻轻掀起往外看。
“如今外头有何可瞧的?不如陪爷再好好歇歇,睡上一觉。”陆钧山将云湘往怀里抱,下巴往她肩膀上一靠,闭着眼懒洋洋道。
云湘自然不会告诉他她是想看外面的路线,比如从别院去扬州城内的,又比如这一路上是否有小村镇,还比如有几条岔道,分别去哪里的。
指不定哪天要用到呢。
她语气柔柔的:“大爷,从前我做二奶奶的丫鬟时,不曾有机会看外面风景,如今多亏了大爷救了我,让我有了机会,我想多看看。”
这般话便是在谢陆钧山将她从林婉月那儿救出来。
云湘想着借此说些好话哄上一哄这陆钧山,毕竟他确实是出手将她救下。
她是全然没想过陆钧山在里面添了把柴火,甚至是因着他才让林婉月动了卖她的心思的。
因为当初陆钧山对她丢下的狠话太过斩钉截铁,仿佛再也不会与她有牵扯一般,她想着他有那贵公子的娇矜,又是那样霸道的人,自是没想到他会出那等诡计。
所以此时的道谢,起码有两分是真的。
但听在知晓一切的陆钧山耳里,便是令他有些许心虚了,他想到如今温柔顺从的云湘都是因为他那救命之恩,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偷来的一般。
他轻咳一声道:“和爷说这般客气话做什么?你想看便看。”
云湘得了他这话,自然是继续撩着帘子往外看,看到一些岔路,或是茶水摊子之类的,便要问上一问、
这么一路才到城门。
入城门需要检查路引文书这些,当然,陆家大爷是扬州城内人,守城的卫兵都对他眼熟得很,很是轻松就入了城。
云湘装作好奇一般问陆钧山:“大爷,每次出入城,都要瞧那文书吗?”
“这是自然,官府规定如此。”陆钧山拿着折扇敲了敲云湘脑袋,动作很轻,透着亲昵。
云湘垂下眼哦了一声,心中却想陆钧山这样的人,进出还是要需要文书,官府对这个看得重,若是有一日她离开扬州城去别处,没有那文书,都进不得城,只不知入村镇需不需要这个?
她便问了陆钧山。
陆钧山体谅云湘一个丫鬟不知道这些,便道:“到了村里自然要向里正报备身份,否则便按了流民处理,届时官府查证此人没有问题后,便会统一落户在村中,重做籍书。”
他没细说如何查证,可云湘却是知道了这么一个法子,便垂眸记在心里。
陆钧山是个风流人物,但对于女子的了解却是有限,当她们都爱珠宝首饰,衣料胭脂,带了云湘来城里逛,便先带着她去了胭脂铺。
云湘对于胭脂这些,没什么兴趣,但这不妨碍她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打量挑选着。
若是她表现得不够欢欣、不够让陆钧山从心底感到满意,怕是下次想缠着他出来便是难了。
“少陵兄?”一道惊喜的声音从铺子外响起。
正陪着云湘饶有兴致挑选胭脂的陆钧山听闻那声音,抬头便看去,随即也笑着打了招呼:“原是子煜兄,怎这般巧?”
云湘悄悄抬头也看了过去,胭脂铺外从马上下来的男子瞧着三十来岁的年纪,看衣着,穿得富贵,上面却沾了好些脏污,面色也青白,胡子拉碴,看着很是不好。
不是之前看到的祝广霖和周文樘。
那男子察觉到有人打量自己,便也随意抬头看去,见到云湘时,怔了怔,眼中露出惊艳来,忍不住瞧了两眼。
陆钧山见了,难免心有不悦,站在她面前稍稍拦了一拦。
名唤子煜的是这扬州城内出了名的纨绔之一,大名宋文,也是好美色的,他没注意到陆钧山这小动作,毕竟,友人之间互赠美眷都不算稀奇事,多看两眼更没什么了。
此时他另有要紧事,他拉过陆钧山,道:“正有要紧事想找少陵兄!”
陆钧山是知晓这宋文家里的事,他家是盐商,在扬州城内向来混得开,这次被巡盐御史朱桥鸿捉到点把柄,找了个理由抄了家,虽是一家命留下了,但如今境况相比从前却是惨。
云湘今日出行的主要目的其实已经达成,见此便很是体贴道:“大爷自去忙去,我有鸣莺和成林陪着就行。”
这般自然大方的语气,惹得宋文又多瞧了一眼云湘,心道和陆钧山认识这般久也没见过他陪谁来逛胭脂铺,料定此女在他心里地位不一般,再看陆钧山,眉眼间显然不赞同她说的话,便嘴上抹了蜜般道:“小嫂子若是愿意,一道去楼子里吃些茶果,休息一番。”
陆钧山点了头,“那便走吧。”
说罢,他还不忘让掌柜的将云湘方才看过的胭脂都买了下来。
酒楼离胭脂铺很近,云湘便低头跟着过去。
宋文在二楼开了间雅间,以屏风将屋子一分为二,两人在这边谈事,云湘便在旁边吃茶果。
不是他如今落魄到省那几个钱不另外开间屋,是他觉着要和陆钧山说的事不是什么正经要事,不必多此一举了,且瞧着那“小嫂子”娇嫩,暂时陆钧山眼里离不得,才是如此安排。
陆钧山见他如此安排,也料定不是什么真的要紧事了,眉头一皱,道:“究竟是何事?”
“我那儿子你也知晓,是个不爱走前门,却独爱走后门的,如今正是在外头惹上事了,少陵兄也知晓我家里如今境况,实在腾不出手救他,只能求少陵兄找了关系,将他救出。”
如今好男风在男子间不算什么,只陆钧山不好这一口,听到宋文说的是这般事,立刻皱紧了眉头,觉得污了云湘的耳。
甚至他瞧出了宋文对云湘的那轻视之意,面色便有些难看了。
可宋文只当陆钧山这般风流人物身边跟着的是个鲜嫩妓子,哪里会给什么尊重,让她在一屋,已算作是对她的尊重了。
他见陆钧山拧眉以为是他不耐听这事,毕竟他知道他不好男风这一口,忙说道:“也是我儿运气差,前段时间苏州那儿送来几个鲜嫩小倌儿,说是要再养大个几岁,但我儿瞧见了其中一个,虽还小,却生得玉雪剔透,比女子还貌美,据说眼角有痣,极绝色,一下忍耐不住,不小心便闹出了人命。”
“啪嗒——!”
云湘手里的茶盏一下落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
苏州来的,眼角有痣,极绝色……她这辈子的弟弟,便是那样一个玉雪剔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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