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
秦之天险。
此关通道仅容一车通行。
因此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
此时在函谷关十里开外,大军云集,旌旗招展。
如果江澈们在这里,一定会感慨。
重山城西城外的赵军都算人数多如海沙,那么这又算什么呢?
此时函谷关外的将士与修士,简直是重山城西城外赵军的数百倍、近千倍。
站在函谷关向外面眺望,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身影。
旌旗从左到右依次展开,分别是青云国、燕国、牧国、楚国、魏国等等天下强国的旌旗。
还有无数小国的旌旗。
如果此时再算上东域、南域、西域另外一些大国、强国。
此时可以说,大秦要面对的就不是诸国联军,而是整个天下了。
秦军将士、修士们站在函谷关之上,看着诸国联军,攒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出奇的愤怒。
如果是1V1,大秦何惧?
哪怕来的是燕、牧、青云、楚、魏这等天下强国又如何?
可惜天下局势便是如此,墙倒众人推。
哪里来的1V1,国与国之间公平更是奢望。
不多时,九卒四军护送着武安君的车驾至。
函谷关上的将士们蓦然回首,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武安君!”
“武安君!”
无数将士跑下了函谷关,然后在官道两侧跪下,似乎比见到昭帝还要激动,还要惊喜。
自长野之战后。
自兵临邯郸,却因皇命退兵后。
武安君不再领兵。
他们日以夜继,都盼着武安君能够再领兵,再带领他们征战。
这一天他们终于等到了!
莫说是诸国联军,只要武安君在,他们面对的即使是整个现世天下所有国家,又如何?
那些未能下函谷关的将士,则是跪在函谷关上。
有人大笑,有人流泪。
每一位秦军将士的内心,可以说其实是五味杂陈。
紧跟着,他们看见了,武安君车队后,九族四军后,缓缓的跟着的秦帝车撵。
“君上也来了?”
他们更加激动了。
君上亲临!
武安君出山!
函谷关之危有何不可解?
秦国之危又有何不可解?
至函谷关下,车队停下。
公孙起从战车中走了出来。
他明明也没有卸甲很久很久,怎么距离上次领兵打战仿佛隔了一辈子似的。
“将士们辛苦了,君上就在后面,保护好君上。”
他淡淡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敢去,但却如和煦的春风一般,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下一刻,他向着函谷关上走去。
记得他也曾无数次在这里领兵拒敌,杀得天下胆寒。
然时光一去不返矣。
昭帝也走出了车撵,站在车夫旁,与左右将士挥手亲切的打着招呼。
将士乃秦国征战天下、保家卫国之根基,哪怕是昭帝身为万万人之上,断也永远不可能,在这些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的老秦人面前有什么架子。
赵初看着公孙起的背影,心中悲伤与不舍汹涌,好似要一下子填满整个心塞。
她终是再也忍不住,冲着公孙起的背影喊道。
“老师!”
人屠回首,竟是难得的眉眼温柔。
“无忧,江澈就交给你了。”
赵初深吸了口气。
“大秦如何护我,我便如何护江澈!”
公孙起点了点头,继续登高函谷关。
少顷,他来到了函谷关上,走到了众将士前,向着外面眺望,看见了不少的熟人。
他笑了。
“诸君,别来无恙啊。”
他的声音很淡,似是半点儿情绪都没有,却响彻了整个函谷关外,如同雄狮低吟,令人生畏。
顿时诸国联军中,咒骂声四起。
“公孙老贼,当初伊阙相战,你杀我韩魏联军四十余万,又夺我们百余城,我们与你势不两立!”
“公孙老贼,当初鄢郢之战,你水淹我大楚,让我大楚将士百姓伤残近百万,迫使我大楚迁都,鄢郢之地哀鸿遍野,孤魂野鬼遍地,怨气横生,明在现世,却似鬼城!”
“公孙起,你屡夺我道属国领土,今日该是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公孙老贼,长野之战,你屠我赵军百万,尔夜寐时,能否听到我赵军亡魂哀嚎,今日定要饮你血,啖你肉!”
……
诸国联军,对人屠恨之入骨者,不计其数。
站在函谷关上的公孙起淡淡一笑,内心感慨万分。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像极了话本故事里的终极大反派。
下一刻,他一跃下了函谷关,来到了诸国联军之前,放声大笑。
“既然诸君如此恨我,谁敢为天下先,取老夫项上人头?”
诸国联军,天下群雄顿时哑口无言,竟无一人敢上前。
数百年的时间,征战天下,无一败绩的武安君,不知何时,已压得天下群雄抬不起头来了。
这是超凡世界,是修行世界,公孙起不只会领兵打仗,他的修为实力,也绝对是天下最强的那一批。
人屠身为天下最强几人之一。
谁敢上前跟人屠搏命?
谁又愿上前跟人屠拼命?
哪怕是再强的修士,都对死亡充满了敬畏。
不绝望到极点,没有人会想死,大家都想好好的活下去。
而此时面对人屠的这些修士,无不是列国中的人中龙凤,他们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又如何能够舍弃一切,与人屠拼命?
当你不再拥有的时候,才会害怕失去。
他们拥有的太多,反而越是害怕失去生命。
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因为他们在列国的身份地位,他们都是好面之人,哪怕是贪生怕死,也不能坦然认之。
有人喊道。
“公孙老贼,如今天下群雄要杀你,自然是一起取你性命!”
公孙起眯了眯眼睛。
“喔?”
“是吗?”
“老夫就算面对你们这些所谓的天下群雄,以一人战你们,与你们生死搏杀,要拼命,也能拉些人陪葬。”
“你们确定要与老夫拼命?”
群雄沉默。
见无一人敢再应,这位大秦人屠再度放声大笑。
而函谷关上的秦军将士、修士们见此情景激动、兴奋到了极点。
以一己之力吓得列国强者、天下群雄不敢动,舍我大秦人屠还有谁。
就在这时候,秦昭帝走上了函谷关。
那位沉默寡言的车夫就跟在他的身后,似乎是为保护也为守护。
他走上函谷关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诸国联军、修士,然后举起了右手以食指在虚空中书写了起来。
星光凭空生出,在天空里凝聚成字。
“奉天承运,秦帝诏曰。”
“大秦武安君公孙起于长野之战,违逆圣令,屠戮赵军百万,失人和、伤天和。”
“后又屡抗圣命,屡伤朕之颜。”
“今贬为士卒,赐鸩酒。”
一时间,无数将士看着秦昭帝,惊愕的无法言语。
“君上,你……”
他们难以置信,君上竟然要赐死武安君。
一时间,无数将士跪地。
“君上,武安君于我大秦有滔天之功,请君上三思啊。”
“请君上三思啊!”
他们的哀求声,响彻整个函谷关。
而诸国联军与修士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
随即便回过神来,理解了赵稷的想法。
他们哈哈大笑道。
“赵稷,你为了让诸国退兵,甚至不惜要赐死公孙老贼。”
“这就是你们无耻的秦狗。”
下一刻,他们又看向了公孙起。
“公孙老贼,你虽屠戮我们诸国将士,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你如果能够离开暴秦,弃暗投明,我们诸国必然以国士之礼待之。”
“如此暴秦,你又何须忠也?”
公孙起笑道。
“如若老夫离秦,该去你们哪一国呢?”
诸国修士、将士面面相觑。
是啊,武安君只有一个,离开了大秦,他又该去诸国哪一国呢?
一时间,在场的诸国最高领袖纷纷开出价码。
“来我青云国,你仍是武安君,仍是军部最高统帅,并且武安君一爵,世袭罔替。”
“来我楚国,我们保证先生能与我们楚帝平起平坐。”
“来我们牧国,青云国与楚国开出的条件,我们牧国都能开。”
……
公孙起不仅修为强悍,还能征善战,他一旦离秦,必然是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看着诸国联军的大人物们,为了争夺武安君吵得脸红脖子粗,瞬间离心。
函谷关的大秦将士、修士们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倘若武安君真的离秦叛秦,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他们以后面对是他国将领的武安君,又当如何?
可是,武安君如果不离开,就要被君上赐死。
他们的内心矛盾到了极点。
秦昭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能够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如鹰隼一般的双眸深邃似海。
车夫则是取了一杯鸩酒来到了武安君的面前,双手呈上。
而武安君本人却是笑了。
“老夫生为秦人,身体里流淌着老秦人的鲜血,怎可离秦叛秦?”
紧跟着,他接过了秦昭帝车夫手中的鸩酒一饮而尽。
群雄震撼。
函谷关上的秦军将士、修士震撼。
谁能想到,公孙起竟然宁愿死,也不愿意离秦、叛秦。
“公孙先生,暴秦如此待你,你为何还如此忠心啊?”
有人好奇地问道。
他没有再称这位人屠公孙老贼,而是敬称为公孙先生。
因为他在真诚发问。
公孙起道。
“什么时候,忠君爱国也需要理由了?”
是的,身为秦人,忠于秦君,爱戴秦国,需要什么理由呢?
问话之人羞愧。
诸国联军大部分将士、修士亦是羞愧不已,低下了头去。
公孙起不再看他们,而是闭上了眼睛,轻声唱道。
“大秦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秦东征夫成老卒,今朝他乡作故土。”
“旌旗曾夺南楚土,鄢郢谁敲秦鼓?”
“大水东去,十万大戟孤魂苦。”
“亡魂嚎啕山鬼哭,多少儒生骂人屠。”
“功与名,一入庙堂莫谈江湖。”
“利与禄,六百袍泽都入了土。”
“征途几沉浮?将军苦不苦?”
“功名付与酒一壶,试问帝王将相几抔土?”
“长野戮百万,震动天下诸国。”
“利禄谁来享,骂名谁来负?”
“冤魂满赵土。”
“将军白发,老卒成孤。”
“屠戮屠戮,剑下亡魂满酆都。”
“呜呼呜呼,红粉化骷髅。”
“好男儿,应握着那秦剑斩天下头颅。”
“小娘子,却休要盼郎君封侯他乡远赴。”
“来来来,反手为云又作雨覆。”
“来来来,教霸业化作生灵涂。”
“一首武安赋,其中多少离家丧子哭。”
“只见功成名就登高人,不见黄土埋忠骨。”
“南雁北飞哀鸣呜。”
“多少男儿披玄甲,欲效那武安人屠?”
“功勋满殿阁,堆如山,却不知多少人命无。”
“白云千载空悠悠,流光淡看人老无。”
“寒甲未褪老卒猝,鲜衣走马多纨绔。”
“来来来,试听谁在敲美人鼓?”
“来来来,试看谁是阳间人屠?”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百万斩阎罗!”(注1)
古老的秦腔大气磅礴,令人动容。
公孙起唱的是武安赋。
据说是在昭帝敕封他为武安君后,抚宁书院的大儒便作了此赋,传唱整个大秦。
诸国联军将士、修士听着公孙起的哼唱,攒紧了拳头,又松开,内心五味陈杂,感慨万千。
此赋中的内容,不知道承载了他们国家多少将士、修士的亡魂,可大气磅礴的赋词,又让人动容。
如此人屠,如此武安君,纵使是敌人,但谁又能不心生敬佩呢?
至于函谷关的秦国将士、修士,早已经泪流满面。
就连一直未有什么情绪的秦昭帝,都面露悲色,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已为大秦做了这么多,相信以后大秦会更好吧?
我走之后,君上这般雄主,定能轻易瓦解诸国联军。
大秦已至当下,无论如何,都能够更强,更好!
江澈那小子,应该没问题的吧?
嗯,即使南安郡沦陷,那小子也一定会没问题的。
他如此想着,抑制道元,让鸩酒的毒性蔓延全身,深入骨髓。
毒性蔓延全身,自然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不过武安君已经习惯了痛苦。
或者说,这对武安君来说并不算什么痛苦。
下一刻,他倒下了,鲜血从他的五官溢出,他的生机开始涣散。
这位一生未尝败绩的天下第一名将,终是倒在了这里,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函谷关的秦国将士、修士们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像是逝去的不只是大秦的武安君,而是他们最重要的亲人。
就连高高在上、城府深如海的秦昭帝,也泪流满面,忍不住伸出了右手,悲呼道。
“武安君呐!”
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什么都被抓住。
道历弋武10257年,秦昭帝825年冬。
秦昭帝于函谷关前赐死武安君。
大秦武安君、人屠公孙起,享年865岁!
……
……
“此人姓圣名贤,乃是赵国一等一的天骄,号称腾龙第一。”
重山城西城墙上。
刘思雨看着白牙军前、赵军前,怀抱陌刀的少年,向着江澈们解释道。
当然,腾龙第一,只是赵国的腾龙第一。
但赵国也曾是天下强国。
虽然经历了长野之战后,已经不具备天下强国的实力,可仍是区域性大国。
身为如此一国境界第一,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少江澈见此人风采,心向往之。
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成为某一境界内的大秦第一。
当然,以圣贤为名,也足见此人父母是何等的雄心壮志,何等的大胆。
面对圣贤的发问,烈山夫人淡淡道。
“本城主身为秦人,身体里流淌着秦血,世代生于此,长于此,如何降?”
“倒是尔等赵人,已忘了长野之痛?”
圣贤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也不知道他在惋惜什么。
下一刻他没有再废话,而是挥舞着手中的陌刀,猛地向重山城西城一斩。
顿时虚空中,生出了一道巨大的刀影,向着重山城西城猛然砸落下来。
其势汹汹。
其威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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