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成了!”
大丫鬟冰竺满脸喜色跑进屋里时,东方悠悠正对着刚送来的懿旨傻笑。
她猛地抬头,“他接旨了?”
冰竺用力点头,“是啊,云将军什么话都没说,就领旨谢恩了!”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压不住,站起身道,“父亲还说他大概会使手段推拒,好在,是我自己吓自己……”
“咱们小姐这么好,云将军怎会不喜,大人真是多虑了。”冰竺笑道。
“我要去告诉父亲!”
自从昨夜的事被父亲知道后,父亲对她颇为不满。
要是让父亲知道,云砚之并非对她无意,父亲一定会更看重自己。
这么想着,她快步朝书房跑去。
她如往日一样走近书房,却听到向来内敛自持的东方怀远大发雷霆。
“瞧瞧你平日里教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房里传来东方怀远一声怒叱,“纪家那丫头一口咬定是悠悠指使她暗害杜知夏,连曌又不知对糟蹋杜知夏的男人用了什么刑,如今,也改口说是悠悠给了他八百两买他的命,让他糟蹋杜知夏,嫁祸云恬之后咬舌自尽。”
“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从半阖的窗缝里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竟是教导她调香的陈姨娘。
“大人不必烦扰,既然对方冲着东方家来,那大人就把我交出去吧。就说是我看不惯云大小姐在书院伤害公子,又欺负小姐,自作主张设了这个局。”
东方悠悠瞳仁微缩。
正想推门进去为陈姨娘求情,就听见陈姨娘道,“左右她是我生的,调香也是我教的,为她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陈姨娘抬眼,神色平静朝着东方怀远笑,“这样,大人也能给杜尚书一个交代。”
听完这些,东方怀远脸上的怒容才逐渐散去。
“嬛妹,你能这么懂事,我很欣慰。”
陈姨娘听到这声称呼,眼底波动了一瞬,很快又渐渐沉淀,寂如死水。
“许多年没听到大人这么唤我了,真有点不习惯。”
东方怀远声音意味不明,“你在怪我?”
陈嬛摇头,“不敢。”
“嘴上说不敢,其实,你一直怪我将悠悠换给夫人,要不然这些年,你也不会故意疏远我,再也不肯私下唤我一声夫君。”
“夫人乃是荣老太傅的嫡女,又是永定城世家中百里挑一的才女,身份尊贵,于大人前程有助。”
“夫人难产,又有心疾,期盼已久的女儿夭折,你怕她伤心过度一命呜呼,便毫不犹豫地将我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抢走,说是她的骨肉。”
“从此,你们儿女双全,夫人更觉得这是上天眷顾,与你夫妻情深,琴瑟和鸣。借助荣老太傅的声望,你以一个武将,与朝中那些自命清高的文臣打成一片,平步青云,让太后视你为最大的靠山。”
陈嬛环顾四周,看着那雅致的摆件和别具一格的清雅布置。
不禁叹道,“东方家能有今日,靠得不一定是太后,可太后能有今日,却一定离不得东方家。”
最后,她平静的视线定格在东方怀远脸上,“大人从来都是审时度势,永远知道什么决定对东方家最有利。其实,悠悠也是如此,她虽然与我亲近,可她的性子,最是像你。”
“即便让她知道我是她的生母,你和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让我去顶罪。”
她的话像一根针,笔直而尖锐,让东方怀远不由拧眉,“嬛妹,你多心了。”
陈嬛笑了,“我多心?今日大人将我独自叫到书房,难道是想与我叙旧吗?”
自嘲完,她又恢复到之前的恬静淡漠,“想必连曌那已经等不及想拿人了吧,还请大人成全我一片慈母之心吧。”
东方怀远沉默片刻,“趁还有时间,去见一见悠悠吧。”
“不必了。”陈嬛转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你就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唤你一声母亲吗?”东方怀远看着她的背影问。
“我是她的母亲这件事,是一个事实,不因她唤这一声而存在,也不因她无知而消失。”
陈嬛唇角噙着笑,眼角似有晶莹滑过。
真正的慈母,必不愿让自己的女儿一生愧疚。
想来,接到赐婚懿旨,多年少女爱慕如愿以偿,她定然会成为这个世间最开心的新嫁娘吧……
只可惜,自己再也看不见她穿着大红嫁衣出嫁的那日。
……
书房大门打开,外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花园里,东方悠悠抱着那张懿旨倚在桂花树下,看着那傲立在枝头的白色桂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在得知了真相后,她竟然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告诉父亲,她不要陈姨娘去顶罪,她可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因为,她不敢!
陈姨娘不愧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她看着不拘小节,其实,不过是刻意想要模仿某个人罢了……
那个人,叫慕长缨。
她笑起来,就像太阳,永远发光发热。
她武功高强,性格爽朗,爱憎分明,像她那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都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清冷如霜的云砚之。
所以她默默记在心里,下定决心换上男装,苦练武功,假装落落大方,不拘小节,一点点地,将自己变成与她一样的人。
可陈姨娘的话,却狠狠地撕破了她的伪装。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像慕长缨!
她怯懦小气,她敏感多疑,她做什么事都要权衡再三,那些需要勇气去拼去搏的,她都潜意识想要规避。
昨日对付云恬,是被妒忌冲昏了头,她自认为自己的布置已经十分稳妥,隐蔽。
可是,百密终有一疏!
没想到,为此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教她调香,疼她宠她的陈姨娘。
她失去的,是她的亲生母亲......
可笑她自诩为东方家年轻一辈的骄傲,可到头来,她不过是一个庶女之身,连云恬都不如!
“小姐,大人派人来传话,说......说西山秋猎前,不准小姐出门......”
东方悠悠抬起眼皮,眸底猩红一片。
父亲竟连书院也不让她去。
都是云恬......
她根本没有伤害杜知夏,更不曾想过,要利用杜知夏挑拨杜家和承恩侯府的关系,可父亲却连问她一句也不愿,宁可让陈姨娘不明不白地顶罪赴死......
那可是她的生母啊!
东方悠悠咬牙切齿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却远不如心上的疼痛。
这一切,都是云恬害的!
西山秋猎,她定要将云恬永远留在那片荒山里,为陈姨娘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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