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死寂般凝滞。
半晌,太后手指上的金丝护甲终是动了动,她严肃的目光环顾众人,慢声道,“东方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东方延瞳孔一缩。
又听太后意味深长道,“姑侄一场,别说哀家没有给你机会。”
他的心猛然沉到底。
东方悠悠也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后。
太后这是,要她大哥把罪都顶了!
东方悠悠心里透凉。
可她不得不承认,云恬解了迷香之毒却一直按捺不说,拖到太医前来,得到太医亲口证实。
证据确凿,除了让大哥一个人揽下罪责,似乎,还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总不能让太后承认自己与东方家合谋,想要祸害云恬,破坏承恩侯府和肃王府联姻吧!
见东方延一脸不甘,东方悠悠生怕他一时激愤将她和太后供出来,连忙上前劝道,“姑母都这么说了,您就说实话吧。”
东方延听到连她都这么说,整个人就像蔫了的茄子。
他当然知道姑母的意思,由他一个人顶罪,皆大欢喜。
可是,他不甘心啊!
凭什么她们两个谋算别人不成,累得他被那贱人捏断腕骨,痛得得死去活来,这会儿,还有脸逼着他替两个始作俑者顶罪!
见东方延脸色煞白,东方悠悠急得拽他,“大哥,坦白从宽,姑母仁慈,会从轻发落的!”
东方延狠狠甩开她的手咆哮,“滚开!”
太后神色骤冷,“东方延!”
口吻中警告意味十足,“别忘了你的姓氏,更别忘了,那可是你妹妹!”
东方家是太后的娘家,自然与太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得罪了太后,他得不到任何便宜,说不定连青云关那档子事也兜不住……
思及此,东方延咬咬牙,伏在地上猛磕几个响头。
“是微臣一时糊涂……对云大小姐动了心思,才费心设计了这么一出……”
他猩红着眼眸,不敢抬头,生怕让众人瞧见他眼底的不甘和怨恨。
“微臣知错,求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绷紧的指尖也慢慢恢复如初,她平声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可得好好改改了,幸好今日踩了地上的油摔了一跤,尚未铸成大错。”
她没有看其他人的脸色,只紧盯着东方延,“罚你回去禁足一个月,好好闭门思过。”
东方延原以为至少也得挨一顿板子,没想到,太后这样明目张胆地轻拿轻放了。
他收敛神色,诚心叩头,“多谢姑母宽宏!”
“太后娘娘这般处罚,未免有失公允吧。”云砚之不咸不淡的声音飘来,太后当即冷下来。
东方延怒道,“云砚之,你敢质疑太后的决断?”
云砚之淡声道,“朝堂国事,有御史负责监察,且可随时谏言。军中事宜,亦有东方公子这样的监军使,随时向朝中汇报军事进度。”
他不避不退迎着太后的视线,“今日太后娘娘的决断明摆着有徇私之嫌,与往日在朝堂之上公正严明的形象有悖,臣身为受害者的兄长,兼朝廷二品大员,为何不敢质疑,不能质疑?”
“云砚之!”太后凌然厉喝。
东方悠悠见太后动怒,连忙打圆场道,“云将军若有怨气,让我大哥私底下像云大小姐赔礼道歉就是了,又何必触怒太后娘娘!”
嘴上劝阻,她心里却跟堵了棉花似的。
没想到,云砚之居然会为云恬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出言忤逆太后。
要知道,眼前的太后,可是大庆朝真正的掌权人啊!
为了替云恬出气,他是宁可自己挨板子吗?!
云砚之却是挺直腰板,毫不退让。
太后更怒,“来人,把这个不敬本宫的狂妄东西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此言一出,立刻有内侍冲进来。
“三哥!”云恬虽然恼恨,可也知道自己羽翼未丰,不宜将失态扩大,可是暗暗拽了好几次云砚之的衣袍,他都置之不理。
就在这时,殿门外响起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脸上顿时五彩纷呈,颜色各异。
云恬回过神,暗暗递了云砚之一眼。发现他神色镇定,仿佛一切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再看沉默许久的裴远廷,脸上也没有太大的诧异。
她总算放下心来,跟着众人行礼。
在一名内侍的搀扶下,身着明黄龙袍,腰系龙蟒绶带的献帝缓缓走来。
他脚步很慢,头顶龙形束冠,一双眼睛因为常年病弱而略显黯淡,眼底的青影和发白的唇瓣,都昭示着他身体极其虚弱。
“拜见母后。”
献帝拱手朝太后行礼,太后连忙上前,亲自扶起他,“皇儿身体可大好?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献帝轻咳两声,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还是老样子。”
“只不过闲来无事,与庞德说起禛玉的亲事,听说母后特意召见了未来的准孙媳,朕便自作主张过来凑个热闹。”
他忽然扫了地上跪着的几人一眼,有些诧然问道,“朕,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太后收敛眼底的冷意,笑着说,“怎么会,你能出来走走,多来陪哀家说说话,哀家比谁都高兴。”
说着,两人相携往座椅走去。
云恬悄悄看着这对母子看似谈笑甚欢的背影,只觉好笑。
皇室中人生来就在这权力漩涡中,纵使是亲母子,也不过虚以委蛇罢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裴远廷身上。
献帝三十有三,膝下尚无一儿半女。
再这么下去,终是要从宗室子弟中挑选最为出色的,立为太子。
嫡支的靖王世子早在十九年前的宫变里,与靖王一同身死,肃王虽是庶出,却已经是献帝同辈中最为亲近的血脉。
身为嫡子的裴远廷更是文韬武略,正当盛年,无疑是太子一位最有力的人选。
或许也正因如此,肃王才会从始至终一如既往地支持献帝,帮着他与太后争权。
裴远廷似乎察觉到什么,倏地抬眼,与她审视的视线对个正着。
云恬当即转开脸。
从前,她觉得裴远廷的性子不适合当皇室中人。
可如今,一步步了解他的真面目后,她突然觉得,裴远廷从来都身在局中,看不清的,或许只有慕长缨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云将军和东方公子怎么都跪着?”
上首,献帝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
云恬深吸口气,上前一步扑通跪下,“臣女斗胆,求皇上还臣女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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