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茂抬起眼帘盯着我,眼神没有以前的那种居高临下了。
有点不相信,有点发慌,甚至有点蒙,像是……老了。
人老了,好些事情力不从心,我在想,如果老茂再年轻十年,这件事情,还会不会败下阵来?
不过胜负已经定了,没什么可说的——而且这一次他急不可耐的赶过来送死,本来也是意外收获。
我都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眼瞅着老茂被带下去了,雷婷婷放心不下,亲自过去看着。
小茂看着雷婷婷过去,倒像是有了几分希望,眼巴巴的望着雷婷婷:“这都是圈套,是李千树为了报复我爷爷设计的,婷婷,他们不相信我,你得相信我,我们祖孙俩,都是被李千树给害了!他是真正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这是诬陷,他要遭报应的!”
你娘,全聚德的烤鸭都没你嘴硬。
雷婷婷抬起眸子看了小茂一眼,没搭理小茂,转身跟着其他的先生就把老茂给带下去了,不过我看得出来,雷婷婷眼神里,带了点怜悯。
她心肠软。
“还是二先生雷厉风行,这是咱们北派的福气!”那几个忠心的先生过来了:“有二先生在,不怕再有人闹幺蛾子!只是眼下,大先生的事情,和东派跟姓茂的勾结的事情,二先生估计得多操心了。”
“分内之事,不用说。”我点了点那些墙头草,就让郭屁股重新调配了一下他们各自在上头的地位。
那几个墙头草其实资格是很老的,以前跟着大先生,也立了不少功,可现在他们是用不得了,正好把这些忠心的给提拔上来。
患难见真情,非得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候,你才能确定,到底谁对你是真正的好。
那几个先生忙说忠心并不是为了晋升,我点头说我明白,提拔你们也不是论功行赏,而是这里真的需要人。
那几个忠心的先生都是不爱阿谀奉承的,但看得出来,我才是真正得了他们的人心——那表情,像是遇上了知音伯乐,可以士为知己者死。
其他的先生有的深悔自己没站好了队,只好来充马后炮:“二先生年少有为,知人善任,咱们北派,一定会在二先生这里发扬光大,是我们大家的福气!”
“你们现在来表忠心啦?”倒是唐本初第一个摁不住了:“那你们刚才干什么吃……”
“我们刚才就是被姓茂的给骗了,他造谣生事,他颠倒黑白……”
“行了,”我微笑,摆摆手:“我都明白。”
人心比命数,变化的更快,更捉摸不定。
唐本初还有点不服气,撇着嘴活像一条鲶鱼,那些墙头草们则如蒙大赦,连声说这次记住了二先生宽宏大量的人情,以后一定用实际行动报答,都像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师父,你还要用这些人?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把他们全清理门户了吗?”唐本初大声说道:“他们今天敢背叛你第一次,明天可能就敢背叛你第二次,根本留不得。”
一听唐本初这话,那些先生们又紧张了起来。
“你说呢?”我答道:“这些先生们,都是被大先生一手提拔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可以不念旧情,但我得给大先生留余地,当然了,机会人人都有,珍惜不珍惜,就得看自己的了。”
“二先生说的是,我们愧对大先生啊!”那些先生激动的磕头如捣蒜:“我们一定不辱没了二先生的栽培,唯二先生马首是瞻!”
我也知道这些人未必是真心服我,可我也没必要那么精神洁癖,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些人,能用就行了。
现在正是东西南北四派的多事之秋,我要是真不要他们了,不仅手底下无人可用,等于自斩臂膀,真要是把他们给逼走了,还会流向对面,我不成了给对方输送战斗力了吗?
损己利人的蠢事,我李千树才不会干。
做个头头,得像这样恩威并施——罚要罚的人害怕,宽仁要宽仁的人心生感激。
再加上知道了我的能耐,他们也就没那大的胆子要背叛北派了,老茂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什么时候,杀鸡给猴看,都是管用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比我预想的聪敏一些了,”死鱼眼忽然也说道:“不跟一开始一样,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野猪。”
“滚你妈的,那是因为你死鱼眼,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撇了撇嘴:“懂个卵。”
死鱼眼嘴角一勾露出了个笑容来。
而这会儿干儿子也挤过来邀功请赏:“爸爸,要不是儿子我,今天能赢的这么利落吗!你看人家都说论功行赏,我这个……”
我抬起眼帘瞅着他:“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从东派那边套来消息的?”
“嗨。一言难尽,儿子不是吹牛逼,是真的搭上了半条命!”干儿子口沫横飞的讲述道:“东派那边戒备森严,我没法子,才靠着这张脸找到了突破口,儿子随您,长得还算可以,对东派的几个小姑娘动了动花招,磨了又磨,这才弄出来的,哈哈哈。”
哟,还知道用美男计了,也是辛苦你了。
我淡然一笑:“有话直说,能满足你的,我尽力而为。”
“哎呀,知我者,爸爸也,我就是想着,你看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干儿子殷切的说道:“能不能让儿子也在上头正正当当的谋个差事?姓茂的已经倒了台,儿子也算是自由人了,以后,终于能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了,我现在最想干的,就是跟着爸爸,倾尽全力,给爸爸出生入死。”
“树倒猢狲散,要自谋生路啊?”阿琐看着唐本初老跟干儿子打嘴架,也跟着和茂林打趣:“你小子倒是不傻莫。”
干儿子怜香惜玉,可没有跟唐本初斗嘴似得牙尖嘴利,反倒是还对阿琐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姑娘就是冰雪聪明。”
也是,这上头的职位,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只闹个头破血流。
“可以,”我看向了郭屁股:“就让你们家郭先生给你安排吧。”
“好咧!”干儿子这叫一个高兴:“谢谢爸爸!”
我把这大堂里的事情也处理好了,回身就进去找老茂了。
说来也巧,老茂被关的地方,竟然是上次他关郭屁股的地方。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你家啊。
雷婷婷守在门口,见我过去,帮我开了门:“你放心吧,他带了一些人来,可已经被咱们的人扣住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我点了点头:“就知道你最靠谱。”
雷婷婷脸色微微有了点红晕,看着我的眼光禁不住就有点依恋,但她还是把这个情绪压下去了:“大先生的下落要紧,你快去问问他吧。”
不愧是雷婷婷,我想做什么,她都了解的很。
开了门,老茂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张培养郭屁股当行尸的大床上,颓然的看着我,竟然倒是先开了口:“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
“脱毛凤凰不如鸡。”老茂咧嘴一笑:“没想到,棋错一着,竟然败在了你手上。”
“这件事情做的冒失,可不像你,”我索性也扯过来了一把椅子坐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才特别着急?”
言多必失,急中出错。
“我吧,时日无多了。”老茂忽然嘿嘿的笑了两声:“本来想着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可惜啊,这都是命数,人不能跟命争。”
“时日不多?”我一皱眉头:“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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