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结局,未必就是我李千树的结局。”
说实话,未来才发生的事情,谁说的准?
我确实能测字,可是测字的规矩,是绝对不能给自己测。
可就因为未来是说不准的,我才不愿意给它提前下定论,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
陆茴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但是马上把那个闪动给压下去了,咕哝道:“整个县城的牛都要被你给吹飞了。”
我也没顾得上理会她,而是继续琢磨了起来,这个玩意儿拿不出来,要怎么把它给控制住?
行气这件事情,不能因为害怕而废,我虽然没有上过多少年学,可是济爷也教过我,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凡事都是两面的,看自己的引导。
“土狍子。”
陆茴忽然把我从沉思中唤醒过来:“走。”
我一愣:“啊?”
回头一看,陆茴已经换上了一身漂亮的低领雪纺衫,和一条粉色铅笔裤,勾勒的她的身材曼妙的了不得。
是,她身材确实好,刚才亲眼所见。
“流鼻血了你!”陆茴伸手打了我的脑门一下,却没有平时打的那么疼:“你不是喜欢吃板面吗?我给你加两个鸡蛋。”
她是不是转性了?算了,有板面吃我就满足了,说起来,她咋知道我喜欢板面?
板面摊子就在商店街西侧,是个老摊子了,玉器店老板带我来吃过两次,顺便还问了问我他最近的运势,可惜他的运势没有古玩店老板那么好,算了两次都显示生意不怎么行,本命年又动太岁,流年不利,简直诸事不宜,我劝他最近不如回家陪陪老婆孩子,这一阵子花心思搞营销也是白耗。
他一气之下再也没有请我吃过板面,搞得我挺后悔把话说那么直白。
卖板面的老板是以面闻名的河南来的,手艺非常不错,摊子上的“面”的字就是他自己写的,一笔一划特别工整,也特别死板,四横两短若无勾,乃是湿木水中流。
从这个字倒是可以看出来,他这个人性格方正,口在心内,肯定是不善言辞,却很有原则,甚至有点不知变通,所以一生之中难得偏财,但是这种人一般刚正不阿,会走子女运,晚景应该不错。
这个面摊子跟测出来的一样,酒香也怕巷子深,虽然确实好味道,可是除了商店街上我们这些个商户,其他很少有人来这里吃面——哪怕他选位置选在学校也行,可是上我们这个商店街消费的,基本没穷人,都是开着豪车来砸钱的,谁会停下来吃这种东西。
不过他成本应该不高,又没有啥房租,估计赚个温饱就知足了。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粗壮男人,端面上来,热气腾腾,油亮汤汁上撒着火红辣油,还有碧绿香菜,两个茶叶蛋在里面沉沉浮浮,香的碰鼻子:“姑娘小伙,恁别光顾着谈恋爱,吃面得趁热,凉了么味了。”
我声明我们并没有谈恋爱,就夹起面来吹了吹,从蒙蒙雾气之中看到陆茴脸色却拉下来了,自己转脸要了两瓶冰啤酒,敦在了桌子上,倒了两杯,推给我一个,自己喝了一个。
诶,刚才还好好的,咋这么会又不高兴了?
我这辈子没咋喝过啤酒,也从不抽烟,身上的打火机都是拿来点贡香用的,济爷说烟酒伤人,我阳火没有那么旺,还是好自为之,过的朴素点好。
但是今天看陆茴那个样子,我不陪肯定没好果子吃,只好跟着喝了一口,别说,这玩意凉丝丝的倒是不算难喝。
谁知道陆茴喝了没多少,两只眼睛就氤氲了起来,迷迷糊糊像是刚被饿鬼附身过的小舅妈:“土……土狍子,你怎么变成俩了?”
你娘,不会喝你喝个毛啊?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一边吃面一边敷衍:“因为我有个双胞胎哥哥。”
“你哥哥也好看,跟你一样好看,”陆茴平时冷脸冷惯了,愣这么一笑,居然看着傻乎乎的:“像段誉。”
我也爱看《天龙八部》,不过我喜欢的是乔峰。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悲壮的英雄主义,女人是不会懂的。
看她现在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我顺势就说道:“冰山啊,我劝你一句啊,你好歹也算是个业内人士,干啥要走歪门邪道呢?养小鬼这种事,能不沾就不沾,你看上次,它扔花盆砸了蜜姐的车,今天又把灯泡给打憋了,这算咋回事?祖宗都没这么难缠,趁早找个庙送走得了。”
“你知道什么?”陆茴憋着口气:“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鬼,那是个孩子。”
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小鬼活着的时候不是孩子?你要是用猴子,练出来也不是小鬼,是猴妖。
谁知陆茴接着结结巴巴的说道:“那是我的……孩子……”
卧槽?我一下愣了:“你都生过孩子了?”
人不可貌相啊!我脑子里面立刻浮现出了“无痛人流”几个字来,感情她也来过这个。
“想什么呢,不是我生的,”陆茴舌头都大了:“是我捡来的,在医,医院,他抱着他亲妈的大腿,哭,哭的可怜,说冷,可是他妈看不见他,抬脚就走了,他那么小,身边没大人怎么行?他看见我,说医院又大又黑,他害怕,我可怜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她表面上冷冰冰,其实是个烂好人啊?医院里面这样的婴灵想也知道少不了,我们这行有规矩,遇见死人,上不惹老,下不惹小。
不惹老是因为树老半心空,人老百事通,这样的死人见多识广,难对付。
不惹小则是因为小小年纪就过世的死人,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难免会对活着的人产生怨恨,同样难对付。一出生没人疼没人爱就这么被孤零零的抛弃在垃圾桶里,变成一团死肉,谁甘心。不过,也确实可怜。
“我也没有妈,”陆茴忽然说道:“我知道被妈扔下的那个感觉。”
我心里倏然一动,其实,我也没有妈,不过,从小我有济爷,让我从没觉得自己比别人缺什么。
“害怕,冷……”陆茴低下头:“只剩一个人,很孤独……”
说着说着,她趴在桌子上,没声的睡着了,睫毛上亮晶晶的,像是凝着眼泪。
我只得赶紧把面给呼噜完,打算给她背家里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从东边来了个女人,低着头,也不吭声,就挎着个篮子,直勾勾的盯着锅里的面。
老板挺痛快的就给那个女人煮上了面:“给恁加个鸡蛋。”
那个女人微微点了点头,手里掏出了一张绿票,交给了面摊老板。
女人就是好啊,还能白吃鸡蛋,这么想着我回头看了一眼,可是这一看之下,我浑身汗毛就竖起来了!
卧槽,我本来以为那张绿票是个五十的,可我以前跟着济爷买卖冥币多少年了,一扫就知道那分明是张“天堂银行”!
老板也不瞎啊,咋还把冥币接过来了?
而等老板煮好面之后,手边的醋没了,就小跑着拿我桌上这一瓶,等他一过来,我立刻拉住了他的手:“你看清楚钱了吗就收?”
老板憨厚的一笑:“那女的也怪可怜的,俺认识她,她是外地的,天天晚上都来,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她小孩恁爱吃板面,请她小孩吃一碗不碍事。”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碰上鬼了呢。
没成想正在这个时候,摊子边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生意不错啊?”
我回头一看,一口板面差点噎在嗓子里,这是这片区的混混,姓吴,外号叫百爪蜈蚣,跟城管队的一个队长相熟,拿着鸡毛当令箭,特别爱占小便宜,走哪儿顺哪儿,要是不让他手里捎点便宜,他就得找事儿折腾你,总之要把你给弄的停业整顿才行。
板面老板这个人不藏脾气,知道百爪蜈蚣不是什么好鸟,也没跟我们这些怂铺主一样笑脸相迎,只淡淡应了一声,就去给那女人倒醋。
百爪蜈蚣冷哼一声,一副“我就专治你这种人”的欠抽表情:“我说你这有卫生许可证吗?你这是非法营业啊!信不信咱们就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要不怎么说板面老板倔呢,确实跟测字结果一样,方正有余,圆滑不足,肯定经常吃亏,百爪蜈蚣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还是爱理不理的,我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摆明事儿要闹大。
果然,这下子百爪蜈蚣揪住了机会翻脸,一把将板面老板要给女人装上的板面掀翻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我告诉你,你这是非法营业,跟我走一趟!”
板面老板见状,脸色也沉了,一把拨开了百爪蜈蚣:“俺才不去。”
百爪蜈蚣看着板面老板的块头,虽然有点畏惧,但瞅着我还在这,怕我传出去影响丢面子,立刻打电话叫了不少人来:“这里有摊贩违法营业,抄丫的,回头我跟张哥说!”
我一听知道事儿不好,赶紧上前赔笑:“吴哥,你跟一个摆摊的置啥气,他没文化没见识的,老板你快给吴哥上点板面,油水厚点加块叉烧,吴哥辛苦一天了,有点眼力见。”
我也知道我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劲,可是宁跟君子打一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对付小人,这样最省事。
百爪蜈蚣正要找台阶,倒是觉得我懂事,可谁知板面老板一边继续给那个女人装板面,一边说:“俺恁板面喂狗,也不给他吃。”
“诶嘿!”刚被我压在座位上的百爪蜈蚣腾的一下弹了起来:“好,我特么让你以后能在这里摆摊了,我就跟他妈的你姓!”
说着,一脚将板面老板的桌台踹翻了,那女人的第二碗板面,也泼了一地!
那女人从蓬乱的头发下露出多半张惨白的脸来,表情阴沉沉的。
我一个激灵,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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