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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在这几个星期里,宋学津故事的真相被他母亲知道了。

当宋津带着那个问题的答案再一次返回花城的时候,没想到他的母亲也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母亲刚见到他的时候便怒吼,“跪下!”

他的母亲深深地牵挂着他,她深知肖未晞只会把他的人生毁成一团乱麻。看见他脸上写满了愚蠢的坚毅感,母亲发疯了。她被气昏在冰凉的地板上,像野驴一样喘着粗气,她用尽全力歇斯底里。她拽着宋学津的衣领,将他往门外拖去,那力气可算是大得惊人。她大喊着:“操你娘的,宋学津,老子砸锅卖铁把你供到美国,你他娘的学了些什么,学犯上作乱,学玩物丧志,学跟一个臭女人搞在一起!你给我滚!你他妈给我滚!你他妈给我滚!”

为了避免他一个踉跄从门外飞出去,他们像两头愤怒的牛一样顶在一起,他的母亲咬住牙齿发出了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宋学津,妈的学能耐了是吧!我算认清你了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连你妈都赶打,他妈学习好有个逼用!他妈搞科研有个逼用!”

当宋学津的父亲回到家时,看见妻子昏倒在门口,他的儿子就站在那里,他一个健步冲上去,一个耳光扇在他儿子的脸上。“你个混蛋,赶快叫救护车去!”

宋学津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父亲一个人吃力地将母亲往救护车里搬,起初,宋学津想帮助父亲,但父亲的手把他甩了出去,“滚一边去!”围观的路人都纷纷围了上来给他的父亲送出了援助之手,救护车来了,他们一起边喊“一”“二”“三”边将他母亲往车上抬,而这时的宋学津像麻木的猿人一样立在后面,不免招来了好多白眼。有人还悄悄问父亲,“你儿子是憨了吗?”

“憨了也行,死了最好!”父亲边骂边往救护车上爬。宋学津听到如此刺耳的声音后怒气冲冲地要冲到救护车上去,只听他的父亲大吼:“给我滚下去!”

于是,救护车的喇叭声响起来了,随着车的影子消失,那声音也随之消失,宋学津这时才有些意识,他大吼:“去你大爷的!老子受够了!”

刚刚那群一哄而散的好心人散得更快了,但他背后仍能传出一些像是被锁了喉的狐狸腔调的老女人的声音。“养的是什么孩子啊!”“真没教养!”“给惯成什么样子了。”她们只是敢嘴上嘟囔,脚却跑得飞快,因为谁都知道这时候再挑衅宋学津无疑就是坐在火山口上放屁。

宋学津骂了一路,虽然他知道辱骂父母是折寿的。但他当时恨不得自己给他自己弄死。要寿有什么用,折死算了。

宋学津的父亲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他们花城里的房子,那个狭小的客厅里堆满了一片花花绿绿,他于是一脚就踢了过去,并吼着:“你他妈的养花,去你妈的,养个蛋啊养!”顿时,各式各样的花瓶咣当一下碎在地上,土和碎瓷片这时散了一地,他还嫌不解气,于是将吊兰和绿萝的叶子一个一个地薅下来,他边薅边叫着:“操你妈的!操你妈的!”

他看到阳台上他母亲刚刚晾出来的衣服。他拽下来用力地撕扯着,但根本撕不坏,他索性把干净的衣服往那烂花盆的土里拍,那一瞬间,那一块块土灰在空中飞舞。使得屋子里像是二氧化氮一样。他还嫌不够,原先湿乎乎的衣服沾上了泥土,他拎起衣服往床上甩,他甩的速度很快,像那台被袁派明弄坏的离心机一样,一瞬间整张床上尽是泥点子,他索性穿着鞋跳到床上,用鞋板将整张床涂匀。

涂了一半之后他停止了,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疯子的过激行为,新闻或者短视频上的不孝子女数见不鲜,若是他这样无节制地发泄,他又与那些人渣有什么区别呢?

但他不是人渣啊!他不可能是人渣啊!他似乎觉得也许那些人渣也同他一样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绝望了,蹲在角落里抱头痛哭。

这个家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和地狱一样,似乎他也说不清。当他找到纸笔后,他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用笔猛扎自己的手,手上的口子破了,淌出来一道道的鲜血。

他开始写字,每个字都很疼。“断绝关系,养老费照给。”

他连夜回了水城,以为摆脱了枷锁,本当称心快意,可他多了一丝内疚的负担,他并没有任何释怀的理由。这份内疚会猛地化为负罪感,撞击他的心灵。而且那个负罪之感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他的心灵诚然越来越痛。

随后他越发消瘦了,脸色也越发惨白。

他记起了儿时母亲给他听的一个叫《三世因果经》的佛经,他找寻自己罪过与下场。他时常蜷在黑暗里哭泣,又对自己做着无用的慰藉,

“今生聋哑为何因,前世恶口骂双亲。”

“无父无母为何因,前世忤逆不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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