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暗暗松了口气,兀自整理腹稿。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玄明整理好了思绪准备开口的时候,谢芙溪忽然说:“我今日请你吃饭,是有一些事情要与你说。”
玄明怔了下。
谢芙溪转向莎莎,“你带月牙到船头去玩,小心一些。”
“是。”
莎莎抱起月牙,和福妈一起退了出去,并且给玄明和谢芙溪拉上了门。
谢芙溪身子坐正,双手握住团扇看着玄明,这一回脸上笑容已经收敛,眸中也没了逗弄和戏谑,连平素的慵懒也不见了。
她的容色十分的认真,“我这个孩子不是苏向阳的。”
玄明错愕。
谢芙溪吸了口气,又说:“月牙不是苏向阳的孩子……苏向阳,就是我以前和离过的那个丈夫。”
“月牙是我……是我和陆汉秋生的。”
如今这朝代对比前朝来说,其实民风还算是开放的。
但对女子的要求依然十分苛刻。
谢芙溪知道自己的这种情况,在如今这世道来说简直是德行败坏,不守妇道。
任何贬踩女子的话都能用到她的身上来。
如果她不是凉国公的女儿,有强有力的靠山,而是生在一个偏僻村落,甚至能被人拉去浸猪笼。
她其实也可以不开这个口,装傻充愣地就这样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甚至哄着玄明娶了她。
她知道玄明对自己有了好感,老夫人又喜欢她。
她若是舌灿莲花主动一点,能成事的机会起码有九成。
只是她人活两世,也算是过尽千帆,深知纸里包不住火,欺瞒绝对无法长久,所以她选择坦白。
真相就是真相,是自己抹不掉的过往。
谢芙溪看着玄明,面色坦然平静,但捏着团扇扇柄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用力,这一瞬她其实也是紧张的。
她并不以自己的过往为耻。
但因为对他心生好感,就会在意他怎么看待自己那些过往。
谢芙溪思忖着。
玄明会如何反应。
是大惊失色,觉得不可置信,还是会和陆汉秋当初一样,把她归类为放浪大胆的女子,立即对她退避三舍躲的远远的?
可是玄明十分平静。
除了一开始她提起这事的时候,玄明似是有些意外,之后就平静地……不太正常。
玄明缓缓开口:“我知道这个。”
谢芙溪:“……”
沉默了半晌,她问:“从哪里知道的?”
玄明说:“我在刑部受刑的时候,那个姓窦的告诉我的。”
“当初那个姓窦的应该是为了击溃我的心理防线,让我松口,逼问出他想要的口供。”
谢芙溪的坦然,似乎把玄明心里的紧张也驱散了似的。
他垂眸片刻后看向谢芙溪,“一开始我是不信的,可后来想到了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
“前年冬天我从冀州回来之后,陆汉秋对我的敌意就很明显,而且总是盯着你,劝我远离你。”
“我便意识到那姓窦的说的或许有几分真。”
“我不知道你和陆汉秋之间发生了什么,又为何转头就嫁给了苏向阳。”
“但我看过一些你写的本子,无论过程如何曲折,最后总是和和美美大团圆。”
“也见过你对我母亲和小孩子耐心十足的照看。”
“我想你是个明媚温暖的女子,绝非不检点的人。”
当时,那姓窦的把话说的十分难听。
陡然听到的那一瞬,又是酷刑加身,玄明的确差点崩溃。
可是他与谢芙溪相识日久,了解了她那么多,她明明就是个懒懒散散,喜欢吃吃喝喝,快快乐乐,偶尔会开开玩笑,灵动活泼的女子。
如果她真的和陆汉秋有一段,那也绝对是陆汉秋的问题。
陆汉秋是个好的刑狱官,但绝不是个好人。
这一点玄明太过清楚。
从刑部出来之后他甚至很想教训陆汉秋,可他最后还是没有。
那是谢芙溪的过往。
有些伤疤之下血肉模糊,他不能自作主张,未经允许就去触碰那些东西,把那些血肉模糊摊到明面上来让阳光暴晒,让风吹雨打。
谢芙溪怔怔地看着玄明,一颗心因为玄明这一番话失速跳动。
玄明起身走到谢芙溪身边去,半蹲下身子,从袖袋之中拿出一支嵌着南洋琉璃金珠的发钗,笨拙地插进谢芙溪的发髻。
手往下滑的时候,玄明指尖微蜷,迟疑片刻,最后落到谢芙溪握团扇的手上,轻轻捏住,“你想去别的地方吗?”
谢芙溪轻抿唇瓣:“如果离京,你的仕途会有影响吗?”
玄明摇头:“武将留在朝中便如折断臂膀,卸掉兵器,兵权和军功才是武将立足的根本。”
“要不是随着殿下回京处理事情,我原本也应该常驻西境,不过这一回有了你,我不会去西境那么荒僻的地方。”
谢芙溪瞅了他片刻,手指勾住玄明的手指,弯唇说:“什么‘这一回有了我’,有我什么啊?你可什么都没说啊!我也什么都没答应。”
玄明怔了一下,目光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谢芙溪甚至用小指指尖摩挲着玄明掌心的厚茧在玩,可这张嘴说出的话,却又是那种慵懒轻慢的玩笑语气。
便是她往日与他说话的姿态。
玄明想,此情此景,的确是需要说点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极为认真地说道:“嫁给我,做我的娘子,让我照顾你和孩子。”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情情爱爱。
玄明的话简单、直接、干脆,却更直入谢芙溪心扉。
谢芙溪眼眸闪亮,团扇挡在自己脸颊边。
她倾身靠近玄明,停在他面前半寸处,与玄明眼对着眼,鼻对着鼻,气息如兰:“明明这样诚心诚意,我要是不答应,那可就太不识好歹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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