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高台上,梁鑫目光漠然地看向古城上的众人,似是看不起众人般并没有开口。
可实际上,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也不需要梁鑫解释,众人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先前四大恶体就提过,陈信的做事风格和梁鑫如出一辙。
刚才,杨书典更是开口表示,只有陈信才能够和他的创造人一样,将审判庭重新带到辉煌。
所以,以结果来说,梁鑫取代了陈信。
而这种取代的手法,应该便是从道教的“斩三尸”延伸而来。
正因为手段同根同源,因而在擎藏道长借着记忆虚拟空间来进行突破时,不管是四大恶体,还是梁鑫本人都没有阻拦。
“看来,还是道长技高一筹啊。”宁丰颇有些感叹:“现在想想,道长之所以如此确定这个风水局可以被保存下来,恐怕是因为他早就看出了梁鑫的阴谋。”
“难怪在最后离去之前,他说审判庭已经‘善恶不分’。”
说到这里,宁丰冷冷看向了梁鑫:“的确。从头到尾,整个审判庭内的一切,全部都是你以‘斩三尸’为核心制作的大戏!”
梁鑫依旧没有吭声,那勾起的笑意更是带着十足的讽刺。
好不容易才被王正德、山樹救回一条命的杨书典,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城楼上。
看着那张比记忆里还要年轻一些的面孔,杨书典脸色惨白,嘴唇微颤,那心碎的表情仿佛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心心念念的人有朝一日再见到之后,竟然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自己!
“主人!”
“真的是你!”
杨书典喘着粗气,却因有些哽咽而在呼吸时透出阵阵沙哑。
他撑着身子,双手死死捏住了城楼的石块,以至于指甲都从皮肉当中剥离了出来。
可那般痛楚,放到现在腹部那个触目惊心的血色上,却似乎变得无足轻重了。
宁丰一脸复杂地看向了对方。
此时的杨书典,和在图书馆见到的文质彬彬不同,和苍泽、凌姚口中那个在总务办公室内阴厉、腹黑的杨公子更是不同。
或许,这两层都是伪装。
又或者,这两层也都是他。
可如今这眼神,却仿佛是藏在无数外壳当中的真正核心。
那是一种思念,一种仿佛孩子见到了父母的情谊。
“主人,为什么?”杨书典满腔痛苦和不甘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梁鑫在看到杨书典的顷刻,眼眸里还是有了一抹松动。
于是,他终于开了口,说话间却透着一抹绝情。
“三十五年前的那个时代,你们在座的没有人经历过。”
“各种灾难横行不说,应调查局而出的十位来自三教九流的高手,更是死的死残的残,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迎接着辐射爆发、红月降临,诡域污染的毁灭性问题。”
“于是,海啸、火山、地震,吞灭了大部分的世界版图,又让剩余的陆地板块聚拢在了一起。”
“再然后,国家和国家之间的界限开始消失,所有的种族开始了混居,却逐渐诞生了全新的权贵阶层,以污染指标、生存物资形成了你们如今看到的阶级。”
“而在如此混乱的基础上,我按照哥哥梁森的要求,撰写了第一部关于污染犯罪的全套刑罚,也就是《审判所律典》。”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努力啊……”
梁鑫微眯着双眼,看向杨书典的眼神有着一丝怀念。
宁丰观察着这一主一仆之间最后的摊牌,并没有草率开口,反倒是开始观察这个混沌的空间。
以目前局面来说,他倒是希望这两人怀念过去的时间再久一些。
“宁丰队长,我看出这个异空间的深浅!”伊拉通过识海凝声传讯:“对付四大恶体就如此艰难。如今的情况,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不仅如此。”王正德补充道:“克拉斯和劳拉,这两人什么情况?他们摆明了是被控制了,可他们不是许农四人的帮手,也不听命于四大恶体,现如今更是不曾出现在梁鑫身边,他们到底是谁的人?”
宁丰沉吟道:“他们是谁的人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我们想出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此言一出,王正德皱了皱眉,伊拉和刘景灵均是眉心一沉。
“宁丰,你看出什么了吗?”刘景灵问道。
宁丰看了看两人的眼神,回应道:“某个人曾经暗示过我,审判所这个禁区本身是存在的,但本身……也是不存在的。”
“从我们进入四象空间开始,我们就身处在了一个看似是虚拟记忆的空间里。虽然后续经过证实,这个虚拟记忆空间是假的。”
“但你们仔细想想,我们是通过跳入喷泉池去了主墓室,从主墓室出来时,却再也没有见到先前那满目尸体的情况。”
“还有,刚才的警报声,酷似一种脑电图的声音。所以……我们现在真的是本体吗?”
宁丰的反问并不是没有道理。
伊拉、王正德等人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几分。
反观梁鑫,依旧还在解答着杨书典的疑惑。
“可是你们知道吗?努力的结果,往往就是失望。”梁鑫冷冷看向杨书典,言语中满是对某些回忆的厌弃:“审判所的腐朽,从来不是简单的贪财、贪权,而是一种无污染区权贵的强行介入,导致资源和资源完全不对等之后的灾难。”
“在这个过程中,有的恶人成为了执法者,有的善人成了炮灰,有的清白之人被动接受了不光彩的提拔,有的贪婪之人则是被暗地里灭口解决……”
梁鑫指了指韩成、苍泽、凌姚三人,冷声道:
“韩成这小子姑且不说。”
“但是你们两个,真的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晋升为何如此顺利?”
“如果没有我的暗示,如果没有杨公子被杨书典的夺舍,你们会如此顺利?”
“凌姚,你暴怒之下杀死总务,上头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苍泽,你能和张静柔打交道,又独自一人掌管中度污染调查局,这又是为何?”
苍泽和凌姚顿时沉默下来。
聪明如他们,真的没猜测过吗?
其实多少心里是有数的。
也正因为有数,他们才会下意识的更加努力,试图将调查局拨到正轨上。
眼看三人不说话,梁鑫似也不意外,幽幽说道:
“所以,法律本身就成了笑话。”
“我将《审判所律典》放在了图书馆之后,便以失踪为名离开了审判所,并让审判所开启了第二任审判长的时代,一直到……陈信时代!”
“在那之后,我意外遇到了杨枭,并用一些利益换取了一些报酬,并重新伪装成了新判官来到了审判所。”
“我想亲眼瞧瞧这位陈信。”
“这位名声在外的审判长,很难想象是如何顶住各方压力,来一个个解决那些连我看了都头疼的案件的。”
“可他做到了,这让我很欣慰,也很……羡慕!”
这一瞬,螺旋状的残纸阶梯开始旋转起来。
四周那如同黑洞一般的空间开始重新扭曲,并出现了一块块画面一样的“屏幕”。
屏幕中的背景是一片深山,带着文件仿佛是要去调查某个案件的陈信,举手投足间便有着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凛然正气。
可他再如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在安保系统被灭的情况下,陈信连人带车滚下了山崖。
他福大命大,没有因此而摔死,却在从车辆当中爬出来时,被暗杀他的杀手们堵了个正着。
他们代表着背后的雇主,口口声声诉说着陈信的愚蠢,然后便用刀彻底割开了陈信的喉咙。
至此,陈信死亡,杀手离开,一直暗中跟踪的梁鑫,也出现在了陈信的尸体之前。
这一幕,不单单让宁丰等人明白了,也让杨书典明白了过来。
他勾起一丝凄楚的笑容,发出一道悲鸣:
“你就是那个时候取代了陈信!”
“你暗中开启了‘诡药元素’这个我原本要封禁的内容,又用自己做实验来分化恶体,为的就是这一步!”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你创造的呀!”
“我是你当初对诚信、公正、廉洁、原则、良善的追求!”
“我是你那满腔热忱之心的集合体!”
“你为什么变了!”
“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梁鑫震怒一句,使得整个空间出现了一抹震颤和裂痕,更是瞬间压下了杨书典的质问。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梁鑫扬天看了一眼,神色复杂:“既然公平的审判没有意义,既然追逐权利才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那我还不如将整个轻度污染区洗脑,将他们全部都变成听我话的傀儡!”
“只要他们听话了,我就是法律!我就是标准!他们就不会再犯错!”
“为此,不管要牺牲多少人,都是值得的!”
“杨书典,小书,你是我创造的,体内也聚集了我最后的一部分力量!”
“你将那股力量……还给我!”
这一刻,梁鑫的眼神淡漠的让人害怕。
杨书典更是恐惧地后退了数步,喃喃道:“疯了!主人,你真的是……疯了!”
梁鑫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疯了?”
“我当然疯了!”
“在因审判案件被上头的人打压,在因审判案件被受害者反咬一口,甚至连我的哥哥都帮不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哈哈哈哈……”
狂悖的笑声里,梁鑫的气息开始飞快上涨,其背后更是出现了无数的法律锁链。
每一条法律锁链当中,还有着数不清的案件当事人的怨气和贪婪,那一张张渴求赔偿和公道的嘴脸,已经深深嵌入了梁鑫的身体里。
随着他每一步的挪动,都会在其身上撕扯出狰狞的伤口。
这一幕,看得宁丰和王正德眉心一跳。
这种感觉,和先前韩成被道德绑架时的状况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不单单要变强,也是为了挣脱身上的枷锁?”宁丰眉心一跳,立刻看向韩成:“韩大哥,你先后退!”
然而,眼中所见的韩成却开始双眼血红,气势汹汹的将诅咒化作火焰。
终于……
“吼!”
韩成突然扬天一怒,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竟是瞬间震飞了周遭的所有人。
“梁……鑫!”
那股仿佛无穷无尽的愤怒,让韩成身子一弓,竟是凭借着肉体的力量,如同炮弹般冲向了梁鑫。
同时,那失踪已久的诡异谛听,也在一片暗红当中突然出现在了古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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