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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戏有所指


《人鬼情未了》的大戏落幕之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再次响起主题曲,全场静悄悄的。只是不时地能听到座中人在哭泣。

没过一会儿,剧院里想起了鼓声,然后就是潮尔和二胡,阮琴三弦共同伴奏。此时的大幕重新轮播了刚才大戏的各个片段画景,然后画景上居然有字幕往上滚动,字幕上三个大字分外惹眼:来生缘。

一个男子的声音正在唱着这首曲子: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滴的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

周小俏周小乙已经率领着众人出来,在大幕布下向着看官们行礼。霎时间,全场爆棚,欢呼声不绝于耳。

“这般动情的大戏,中棠费心了。”季芳华带着念瑶走到韩清跟前盈盈一拜,然后说道:“话本很好,曲子更好!”

“大...大哥。”念瑶显然很不适应称呼韩清为哥哥,所以唤他时候有些扭捏。

“小念瑶,跟着季仙子生活,好玩不好玩?开心不开心?”他笑道。

“开心。”念瑶看到他笑了,就鼓起勇气说道:“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因为没有戏可演?”

“嗯!”

“你不觉得演戏很辛苦吗?”

“不觉得啊。”念瑶说道:“比起红绫坊,小女子(注①)觉得在影剧院有如在梦中。”

“中棠,想必你定是知道诸位行首的心思了。”季芳华在旁边说道:“其实这一段日子,顾大家已经和我们都商谈过,愿意许之高利,让我们再去演戏。”

“那你们为何不去?”他问道。

“中棠这问话很让人寒心。”季芳华神情有些黯淡的说道。

“不!不!”他知道这句问话让人理解偏颇了,急忙起身赔罪道:“季仙子莫要误会,我是想问问,几位仙子的意思。”

“中棠可是吃过肉饼?可是吃过馒头?”周慕晴从后面走上前来说道:“论肉饼,龙津桥旁边曹婆婆肉饼首屈一指,论馒头,大相国寺旁边的孙好手馒头更是令人叫绝。咱这东京城也有其他的肉饼店和馒头店,可是谁家生意能好过这两家?”

“这就如同这大戏一般,谁创出来的戏才知道魂在哪里,知道鼓点在哪里响起最有味道,知道嵇琴在何处奏能够让人心碎。”孔秋白接话道:“更何况那些奇异的曲子,恐怕天底下除了你中棠之外,再无第二人能够写出。”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念瑶立刻配合的唱起了《来生缘》,只不过她只能唱几句。

“诸位仙子的心意我明白,近些日子我会好好的整理一下思绪。”韩清站了起来冲着诸位行首拱手说道:“定不会辜负了仙子们的心意。”

李奕蕾站起来和竹娘一起,对着诸位行首颌首微笑。

等到晚上回到家中,他和李奕蕾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去了竹娘的屋子里。现在李奕蕾已经是有孕在身,他就天天睡在竹娘的房里。他看到竹娘神情有些落寞,就开玩笑的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奴家现在整日里无所事事,想找点什么营生干。”

竹娘现在整日在家,也不怎么出门。除了陪李奕蕾说说话,就是去陪太婆逗逗小孩子,再与依菱闲扯。这种日子让她快要发疯了,现在看到影剧院重新振作起来,她就想着能不能重新再去影剧院帮着打理。毕竟她是在影剧院被驱逐了,从原来的地方站起来,可以高傲的回击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韩清听到她这句话,就知道她心里所想。可是他觉得竹娘自由武行出身,让她做管理,总觉得欠缺些什么。现在的影剧院坐馆是楚克雄,乃是南京书院的学子,因为考了三四次都是落第,有些心灰意冷,后来就被韩清招募。

“影剧院现在有人在打理,娘子想再去帮衬?”他问道。

“奴家是闲不住的人,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真的想找个营生操劳一下。”竹娘说到这里,就有些委屈。

她的委屈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她比韩清要大,妾比郎君年龄大的这种事似乎非常少见。二是她现在有些极度的不自在,起因就是李奕蕾怀了孩子。她一致认为是自己不生养,现在看到家中大妇有了身孕,这让她压力倍增,所以每次看到太婆的时候都是有些神情不自然。

“你就好生在家待着吧。”他笑道:“不愁吃不愁喝,干嘛出去劳心费神的。”

他的这句话,让她十分的伤心,她觉得他不懂自己的心,看不出自己的处境。

等韩清去搂着她的时候,这才发现她满脸泪水。

“怎么了这是?”他用了倒装句问道。

竹娘并不说话,只是面朝着墙壁而卧。这个时期的夫妻睡觉,一般是女子睡在榻边,丈夫要睡到靠墙的地方。可是韩清觉得别扭,于是无论和自己的哪个老婆睡,都是要对方靠墙睡。

“怎么?你这是今天看了大戏,要学那绿衣娘子面壁而卧啊?”他开玩笑的说道。

“像那绿衣娘子一般倒是好了!”她嘟囔着嘴说道。

“像那绿衣娘子,就可以三年后不在人间了?”搂着她说道:“我家竹娘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怏怏了呢?”

“奴家是个不会下蛋的鸡,那还不好好地做些营生买卖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听了好笑。虽然这个时期没有用鸡来形容一个人,但是仍旧让他听了不舒服。

“本来就是。”她背朝着他,又面朝着墙壁侧卧。

“我若是一个普通百姓的话,娘子出去做些活计补贴家用倒是无可厚非,可是现在我是在朝当官的人,岂能还让娘子抛头露面?”他想了想又说道:“秀儿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可是你看蔡齐还让秀儿去打理琴肆吗?那不也是招募了人手管吗?”

“秀儿也是有了身孕,蔡齐心疼自己的娘子,所以才雇了人手在琴肆。”

“我家娘子也快要有身孕了,莫要着急。”他安慰道。

韩淸自己心里也嘀咕,现在竹娘已经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了韩家,他也就顺其自然了。可是这竹娘仍旧肚皮瘪瘪,这就让他吃不准,是不是真的生理有问题。

他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但是竹娘可就不这么想了。在这个时代,女人就是要生孩子才算是正常,所以竹娘为此事很纠结。

他哄着她。

《人鬼情未了》的大戏上演不到半个月,东京城里开始了各种的谈论。有人说这部戏说的就是当今宰相王钦若,因为戏里的相公姓秦,那是通“钦”,况且“相公”一词在以前不是称呼宰相的,那么现在这出大戏有了通“钦”的“相公”,那不就是王钦若吗?

更有甚者例举了大戏里面绿衣娘子的台词“相公体有疾,且工于心计”。当今宰相王钦若因为脖颈上有肉瘤,被人们暗地里称之为“瘿相”,况且这王钦若确实是曲意奉承工于心计。

于是这种谈论在东京城里愈演愈烈,以至于每场大戏都爆满,都是来看这场大戏来论证说的到底是不是王钦若,后来人们发现,这戏里秦相公的府邸大门,和当今宰相王钦若相公的府邸大门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远处能看得到的亭台似乎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就是东京城里不小的小事。之所以说不小,是因为在官场中,政客们的嗅觉极为的灵敏。他们会在一点点的风向中闻到各种气息,眼看着王钦若有些失宠,现在东京城又在四处谈论这王相公的阴毒,所以政客们立刻坐不住了,开始了四面出击。

此时的王钦若正在听下人禀报,现在东京城的传闻这么厉害,让他开始了恐慌。他自认为自己才华横溢,而且善于揣度帝心,将来定是能爬到人生最高定点。当初在王旦临死的时候,他还抱着一点点的希望,盼着王旦能推举自己,哪知道在官家再三追问谁可为相的是,王旦只是说了“唯有寇准”。

这让他彻底的灰了心,但是官家独具慧眼,仍旧是点头同意让自己做了宰相。只是站在宰执的位子俯瞰天下的时候,他才发现政敌们都还在黑暗处,而自己则是站在了阳光的下面。

他上任的这两年,政绩没什么建树,唯一令人称奇的是蝗虫消失了。

现在整个开封都在以大戏里的秦相公来比作自己,这让他思考如何面对御史台的漫天口水。

他首先想到的是罢免了韩清的官职,可是思前想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韩清的告身是官家亲授的。

宋朝的官员任命书,叫作“告身”。根据授官形式的不同,告身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制授告身,通常由皇帝授命、翰林学士制词,用于对执政大臣的任命;另一是敕授告身,由中书舍人草拟敕命、宰相机构直接除授,一般用于对中级官员的任命;再一是奏授告身,由吏部注拟、尚书省具钞上奏,以御画奏钞授官,用于对中下层官员的程序性的转官。(注②)

王钦若想动韩清,直接找个理由除授掉他的敕授告身,然后通过一步步的运作,就可以把韩清罢免掉。可是这韩清是个奇葩,因为使辽功绩太过于瞩目,于是他的散官官阶由官家亲自受命,也就是制授告身。

①宋朝时期,年幼的女子一般自称小女子,而非奴家。

②这三类告身目前都难得一见,因为入元之后,统治者曾"下令凡收藏宋告身者,悉投水火,有妄讦者,坐死",导致许多宋朝告身都化为灰烬,存世量寥寥可数,保存下来的宋朝告身只有《司马光告身》、《范纯仁告身》等二三件,深藏于日本等地的博物馆。倒是2005年,从浙江武义的南宋墓中出土了一批文书,其中有墓主徐谓礼的告身录文十份;2015年匡时春季拍卖会上,也有两件南宋告身——《司马伋告身》《吕祖谦告身》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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