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炮手正在调转炮口,对准了高衡和数百明军骑兵,多铎却一鞭子抽在了领头的一个汉军把总身上,那把总惨叫一声倒地,汉军炮手便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多铎不理会准塔、图尔德和跪在地上的清军,径直朝着高衡等人的方向策马而去,身边一个巴牙喇拔什库提醒道:“殿下,太危险了。”
多铎却笑道:“难道本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你太小看本王了,本王倒是要看看,能追着满洲勇士打的,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你不好奇吗?”
拔什库立刻躬身道:“奴才不敢。”一千五百巴牙喇兵护卫着多铎离开了清军大阵。清军的作战主力是满洲八旗,但是在满洲八旗之中,巴牙喇是非常重要的精锐力量,按照满文老档记载,努尔哈赤当初是从每个牛录中抽取十人成为白甲巴牙喇,所以按照原先的编制应该是两千人。
但是随着后期皇太极将满清经营的更加强大,加上多尔衮领兵入关之后清军实力急速膨胀,巴牙喇早就不止最开始的两千人规模,总规模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四千余人,分成三个甲喇,而在此基础上,清军还从巴牙喇之中遴选勇士,组建葛布什贤超哈营,也就是前锋营,其也有一个甲喇的编制,前锋营的黑甲武士和一个甲喇的巴牙喇留在多尔衮身边,多铎和阿济格身边各有一个巴牙喇甲喇。
眼见清军白甲武士越来越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支军队精锐异常,跟方才交战的清军都不在一个档次上。范玉出言提醒道:“将军,危险,敌军主力已到,我们可以撤退了。”
高衡回头看了看城上,方才还欢呼声震天的扬州城头已经鸦雀无声,数万清军铁骑带来的威压将城头守军彻底震慑,杀气腾腾的清军主力刀枪林立,站在城头能很明显看见,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朝着这里汇集,应该是落在后面的附属部队,谁也不知道,扬州城下最后将会聚集多少清兵,这种未知的恐惧是最让人抓狂的。
当高衡等人击败了码头的清军之后,随着明军发动反冲锋,史可法也和刘肇基匆匆下城,打马重新赶回北城,当多铎带着巴牙喇出列的时候,史可法刚好登上城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显然,城下的清军直接翻番,并且聚集了大量骑兵的场景让人心头一震。
而刘肇基眼尖,在关外跟清兵打了这么多年,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多铎的大旗。满洲八旗的将领跟明军将领不一样,中原的将领在出战的时候,除了打出自己部队的军旗,一般还会打出主将姓氏的将旗,比如姓刘就会有一杆刘字大旗,再比如当年孙传庭督师西北,出战的时候都会打出三边总督孙传庭的旗帜。
就连史可法也不例外,两军交战,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主将是谁。但是清军不同,他们一般不会打出这种写明主将是谁的旗帜,但判断方法也很简单,清军八旗的旗主,一般都有自己的特殊标志。比如织金龙纛就是大汗或者皇帝的标识物,而现在,城下出现了一杆镶金蟒纛,白底的旗帜上有着四爪蟒纹,这不是多铎还能是谁。
“是多铎,多铎到了。”刘肇基对史可法道。
史可法立刻扶住垛口,探出身子朝着城下张望,发现高衡和数百明军还没撤退,而多铎带着人正在逼近。史可法对刘肇基道:“还不发信号提醒他们撤走?”转过头又道:“城头火炮准备!若是敌军进入射程,立刻开炮。”
刘肇基发出了讯号,高衡却不为所动,他已经知道对方正是多铎,看清军接近的架势,不像是发起进攻,更像是多铎出于好奇心,想要会一会自己。
果然,一千五百巴牙喇在火炮射程外停下,一名白甲将领飞奔上前,在距离高衡军阵数十步外停下,高喊道:“豫亲王殿下请明军主将上前答话。”
“将军,危险。”范玉再次劝道。高衡却已经策马上前,“呵呵,无妨,我也想看看,这位八旗的名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高衡张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武器,多铎也分开人群,命令所有人不得上前,两人在各自军阵前方停下,隔着大约七八十步的距离,多铎作为满清上层贵族,从小接受汉化教育,所以汉语非常流利,跟中原人无异,他开口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本王是谁了,本来你这样的小角色,在本王眼中就跟蝼蚁一般,但是本王已经听说了你的事迹,能打败数量占据优势的满洲八旗勇士,说实话,入关以来,你是第一个,你成功引起了本王的好奇心。”
高衡没有答话,多铎补充道:“本王一向是爱惜人才,不仅是本王,包括摄政王殿下在内的整个大清朝廷,都信奉满蒙一家、满汉一家的政策,你应该知道,朝廷里也有很多汉人的文臣武将,怎么样,你这样的勇士是不是可以考虑弃暗投明,跟着腐朽的明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多铎回头一指身后的大军,“你看见了,本王身后的大清勇士可以踏平面前的所有障碍,你也许很英勇,但你不可能是这支军队的对手。”
多铎说完,便盯着高衡,两人隔了数十步,虽然目力都不错,但是也就能看到对方的脸,对于对方脸上的表情无法捕捉。多铎搞这么一出就是做样子给两军将士看,一方面,若是明将真的投降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万一成了的话,对扬州的军心士气将是致命打击。另一方面,即便对方不降,自己也做到了一个亲王该做的,在两军阵前展现自己的冷静和大气磅礴,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哈哈哈,什么他娘的大清勇士,一帮土鸡瓦狗而已,你也就能靠人数在这里装模作样,要是一对一,我麾下任何一个士兵都能砍瓜切菜一般干掉你们,至于你,我取你狗命易如反掌。”高衡大笑道。
“你!”多铎的脸色瞬间铁青,没想到眼前这个明将竟然如此粗鄙,自己还跟他文绉绉的对话,真是对牛弹琴。
多铎强忍怒气道:“你叫什么名字,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高衡指着他道:“你听好了,我叫高衡,你给我记住这个名字。你们干的事情,人神共愤,今日杀你一个甲喇的人马,不过是替天行道,识相的,滚回关外去,否则,必定没有好下场。”说罢,高衡调转马头,招呼了一声,三百明军立刻回撤,只留下脸色阴沉的多铎。
史可法点头道:“这位高将军果然不是一般人,在多铎的面前都毫不逊色,真是奇才啊。”
回到军中之后,多铎将愤怒全部发泄在了图尔德身上,当场就要处死他,幸亏是准塔疯狂求情,这才改成了一百军棍,打得图尔德哭爹叫娘。当晚,多铎调整方略,由他来接管准塔的指挥权,准塔部改为前锋,明日攻打扬州。至于码头,等后续的军队到达之后,多铎要给这个叫高衡的将领看看,什么叫大清天威。
呜~“杀尼堪!”“杀尼堪!”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昏昏欲睡正在打盹的明军岗哨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待他起身之时,从晨雾中只看见,扬州城下,无数的人头密密麻麻地跑动汇集,清军列好阵势,挥动着手中的武器正在高喊口号。
海螺号和呐喊声汇集而成的巨大嘈杂声,让守城将士纷纷惊醒,在城楼内和衣而眠的史可法等人立刻起身,出来查看情况。只见城下,三万汉军步兵已经列好队形,准塔的人马在后方压阵,再后面是多铎的主力。炮队已经架起火炮,瞄准了城头。
“殿下,前锋已经准备完毕。”副将之一的拜音图跪在多铎面前道。
多铎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观战,多铎对着他点了点头,拜音图立刻起身吼道:“殿下有令,开战!”
“开火!”轰轰轰,清军炮队在军官一声令下之后朝着城头疯狂开火,上百门大炮怒吼起来,弹丸飞射出膛,朝着城墙直接砸了过去,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同时还带着炽热的尾焰。
轰隆轰隆,城头碎石飞溅,饶是史可法在任上已经安排任民育对扬州的城墙进行了加强,但数斤重的炮弹还是将城墙给打得震动了起来。
“啊!”一片惨叫声传来,一截垛口的马头墙被红夷大炮的五斤实心弹直接轰的粉碎,四处飞射的砖石将周围的士兵全部打倒,他们捂着脸惨叫着倒下,鲜血立刻染红了城头的地面。
“督师小心!”轰隆一声,又一发炮弹在史可法身边爆炸,幸亏是刘肇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才免受碎石的伤害。可是身边几个卫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瞬间倒下了一片。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刘肇基怒吼道。城头的火炮开始还击,城上城下展开了激烈的炮战。刘肇基拉住史可法道:“督师,您先下去吧,城头太危险了,您是主心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城还怎么守?”
史可法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虽然自己有一腔血勇,但毕竟是个文官,战场上拼杀的技巧他没有,在城头还要分散兵力来保护他,他重重拍了拍刘肇基的肩膀道:“刘总兵,北城就靠你了。”
刘肇基抱拳道:“请督师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大明只有断头的刘肇基,断无投降的刘肇基。”
“好好好。”史可法连说了几个好字,才被亲兵给护卫着下了城。
北城守军装备了二十多门大小火炮,从质量说还算是不错的,史可法就任后不仅修缮城墙,对军备也是进行了更新,还储存了不少炮弹和火药,作为守城之用,所以城头的炮火还击火力也算凶猛。只是城上城下的这种纯粹炮战,实际上就是守军吃亏,城头用来防御的火炮最大的作用应该是在敌军步兵大规模攻城的时候进行大范围杀伤。
如果是这种大炮互射,城头是吃亏的,因为对方几乎不需要瞄准,只要对着城墙猛轰就行了,但城头的火炮要想击中下面某一门大炮,无异于痴人说梦。就凭现在明军火炮的准头和他们疏于训练的战法,几乎不可能在这个距离上击中一门火炮大小的目标,就算是打中了,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果然,数轮炮战之后,清军火炮方面几乎没有太大损失,只有区区数门火炮被摧毁,几十个炮手死伤,而城头的火炮损毁情况跟下面差不多,甚至兵力的损失还更大。
双方火炮因为散热问题刚一停火,清军阵营中就爆发了巨大的喊杀声,多铎走下观战台,骑上战马,来到汉军步兵阵前,大喊道:“你们都明白,扬州城是个花花世界,现在,我作为大清的豫亲王告诉你们,打下扬州之后,你们自己缴获的战利品,一半归你们!”
“杀!杀!杀!”每个汉军士兵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就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谁都知道多铎这道命令的诱惑力,这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纵情抢掠的机会,在这些苦哈哈的明军眼中,当兵就是吃粮,当兵就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明廷没有给他们发财的机会,但是清军给了,管他是为谁效力,给谁当兵不是当兵。
他们嚎叫着,死死盯住扬州城,仿佛已经看见了城里的金山银山,还有无数的美女娇娘,先杀进城无疑会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进攻!”多铎铿的一声拔出战刀,直指扬州。
“杀啊!”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数万原刘泽清部明军给右臂绑上白色布条,抽出兵器直扑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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