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得拔什库和手下众马甲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这场面实在是太恐怖了,明明隔着那么老远,怎么三十几个草原骑兵一下子就全完了?在他们的认知中,明军的火铳不应该这么厉害啊。
“撤!立刻撤退!”分得拔什库不敢怠慢,真是庙小妖风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扬州码头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支武装力量,这股明军有古怪。分得拔什库带着人慌忙后撤,众人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若不是长了个心眼,让草原人上去看看,估计死的可就是他们了。
清军大营之中人声鼎沸,陆续到达的汉兵和草原骑兵开始扎营,从城头往下看去,清军大营的规模瞬间膨胀了数倍,大量的汉兵开始搬运粮草辎重,准备火炮弹药。自从耿仲明等人投降后金之后,八旗军便开始逐渐改变作战模式,在中原人的刻板印象中,好像八旗军是一支冷兵器队伍,实际上,越到后期,八旗军的火器装备越强大。
康熙亲征噶尔丹,正是清军的火器部队立下大功,将噶尔丹的骑兵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所以说清军不重视火器,那是假的,毕竟努尔哈赤也是在宁远被明军火炮给打死的。
入关之后,清军不断加强自身火力,改变攻城战术,不再是一味无脑冲锋,而是先充分发挥火力优势,在炮火攻击结束后发起进攻。所以准塔也是按部就班,先在城下设置炮位,瞄准城头各处,然后再对步兵队伍进行任务划分。
“报!大人,豫亲王急件!”准塔正在军营内听取手下人的简报,得知史可法调集了不少兵马分布在扬州城外各处,他们歼灭的何刚只是其中一部,准塔正要安排各路人马出击,减除史可法的羽翼。忽然一名马甲赶到他身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了多铎的信件。
准塔不敢怠慢,多铎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立刻拆开信件查看,原来是多铎让准塔不要盲目冒进,要等待他的主力过来再发起攻击,先将扬州城围困起来,阻击援军的同时,将周边的障碍扫平。
准塔收起了信件,对于多铎的命令,他除了无条件服从,没有其他选择。准塔问马甲道:“豫亲王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到?”
马甲回答道:“豫亲王的主力一分为二,殿下亲率正黄旗图赖、拜音图,两蓝旗费扬古、阿山、富喇克塔、杜尔德,正白旗韩岱,两红旗阿济格尼堪、伊尔都齐、吴喇禅、马喇希等十一个固山、甲喇领满洲八旗两万余,合并蒙古八旗一万先行,另有汉八旗及新收汉兵七万余押送辎重粮草紧随其后,先锋三日之内必到。”
准塔一惊,大清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啊,要知道,纯正的满洲八旗一共才六万多兵力,入关之后,八旗兵分三路扫荡中原,这下倒好,自己这边一整个镶白旗,多铎又带来两万多满洲八旗,等于有一半的满洲八旗军聚集在扬州了,这可是大阵仗啊。
准塔对马甲道:“你立刻回去复命,就说奴才谨遵豫亲王之命。”
准塔话音未落,一脸慌张的分得拔什库便飞马冲进了大营,“大人,大人,码头,码头那里。”
准塔心中一阵烦躁,揪起他的衣领道:“浑蛋!好好说话!”
图尔德等人也是围拢了过来,见到此人正是自己的部下,现在说话竟然语无伦次,气不打一处来,在固山大人面前丢脸。他正要出手教训一下,只听那分得拔什库道:“奇怪的明军,码头那里有一支奇怪的明军。”
“奇怪的明军?”准塔问道。
分得拔什库拼命点头,“火铳,他们用的是很厉害的火铳,奴才手下三十多个草原骑兵,隔着百八十步就被他们打死了,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奴才这才赶紧回来禀报。”
众人心中一惊,准塔和图尔德等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图尔德立刻上前道:“你是说,他们用的是火铳,你的人都是被火器打死的。”
分得拔什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正是,正是。”
“会不会是他们。”图尔德道。众人立刻联想到了塔克舒的事情,一支装备了很厉害火铳的明军,塔克舒等人正是被火铳打死,若是他们的火铳能打这么远,那么塔克舒之死也就有了合理解释了,很有可能是被装备这种火铳的明军伏击,加上清军入关之后一直摧枯拉朽,下面人大意也能理解,塔克舒这就是阴沟里翻了船。
图尔德吼道:“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两三百人,从对方的火铳声音来判断,大致是这么多。”分得拔什库战战兢兢道。
图尔德血气上涌,跪倒在准塔身边道:“大人,请给奴才一个机会,这几百人是杀了我弟弟的凶手,奴才一定要亲自处理。”
准塔摸了摸自己的八字短胡,也好,反正豫亲王说让自己把扬州城外的明军给清理一下,自己方才也是在排兵布阵,准备分出几路人马出击一下,既然图尔德有心,如果能把码头上的这支明军给歼灭了,也能大大提振军心士气,只不过善使火铳的明军,自己等人还要小心应对才是。
“好吧,我同意你的请求,你的甲喇可以出击。”准塔说道。
“奴才叩谢大人。”图尔德起身就要去点兵,准塔道:“慢着。”
图尔德回身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敌军善用火铳,你的骑兵就这么直愣愣上去不是给人当活靶子吗?八旗的勇士每一个都很宝贵,不是你这么用的,这样吧,你从汉兵中挑选五百鸟铳手,记住,要用鸟铳,另外带上十门佛郎机,去拿下码头。”准塔淡淡道。
图尔德心中万分不情愿,跟很多军队一样,满洲八旗内部也分为保守派和革新派,图尔德显然就是保守派,觉得真刀真枪的拼杀才能体现勇武。便若后世二战的倭军一样,保守派觉得栓动步枪和刺刀还有大型的主力炮舰才能体现皇军的勇武,什么冲锋枪,什么航空母舰搭载飞机作战,那都是对武士的侮辱。
现在准塔的军令,就等于剥夺了图尔德作战的权利,在他的想象中,汉兵用火炮轰击,把敌军打乱之后,冲上去火铳对射,战斗就结束了,自己的勇士们不就等于是躲在后面看戏的角色,这仗打的还有什么意义,这不是对大清勇士的侮辱吗?
见图尔德露出不满的神情,准塔万分恼火,这个愣头青,要不是看在他作战勇敢、屡立战功的份上,自己早就想整他了。“你想抗命?”准塔问道。
图尔德立刻躬身道:“奴才不敢。”准塔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即点起几个甲喇章京的名字,让他们分别带队,出击旧江口、仪征、万寿等处,消灭那里盘踞的明军。
“督师,您看,建虏分兵了。”城下清军大营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头的守军,大家都能看见,清军中不断分出队伍,前往其他方向。众人都能隐隐感到,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史可法这几天夜不能寐,没事就回去北门巡逻,跟刘肇基一起讨论战术,虽然他不懂兵事,但毕竟是扬州的最高长官,他出现在城头,至少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刘肇基等人看见城下的情况,立刻对史可法道。史可法面色凝重,他就是再不懂军事,这些清军分兵去干什么他还是能想到的,从他们出击的方向来看,肯定是去攻击扬州的几个犄角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顶住。”史可法叹了口气道。
刘肇基紧闭嘴唇,其实他们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谁也不能说出来伤及军心士气,几个犄角的兵马战斗力都不强,清军四处出击,恐怕他们很难挡住,一旦他们完了,扬州就真的是孤城一座了。
“督师,清军大队人马攻击码头。”正当史可法和刘肇基说话的时候,有士兵前来禀报,原来,方才分出的数队清军当中,有一队人马再绕过城池之后,转道向南,直奔码头而去了。这一幕被城头的守军一览无余,立刻有士兵前来禀报。
史可法道:“走,去南城看看,码头是福建水师的队伍,最好不要有闪失。当日本官就劝他们走,希望郑森能意识到才是。”
刘肇基对郑森和高衡等人也是颇为担心,看眼下的局面,对方应该是围而不打,先攻击羽翼,再攻打城池。所以扬州城现在反而安全,刘肇基对史可法道:“末将和督师同去。”
一群人簇拥着史可法等人来到了南门城楼,图尔德带领的兵马已经到了指定位置,开始排兵布阵了。按照图尔德的脾气,恨不得立刻催动骑兵杀上去,但是准塔的话还在耳边环绕,他不能不听,只能等待汉兵们慢吞吞跟上来。图尔德气不打一处来,接连用马鞭抽倒了好几个汉军火铳手。
汉兵们立刻加快进度,在镶白旗骑兵前方摆好了火炮,火铳手站成了竖排,勉强列成了阵势。这五百火铳兵都是原本的登莱守军,当年孙元化担任登莱巡抚的时候,因为他自己本身对火器造诣很高,所以麾下的守军自然也是博采众长,在火器方面颇有建树。
刘泽清麾下最厉害的鸟铳兵就都是登莱士兵,他们用的鸟铳不是一般的火铳,而是仿制荷兰人的火铳,实际上跟倭军的铁炮类似,甚至质量上还要好一些。刘泽清手下有一千名这样的火铳手,若不是这家伙带头投降,并且克扣军饷,导致部下军心涣散,一起投降了清军。真要是打起来,这一千人足够准塔喝一壶的,可现在,都成了清军的马前卒。
鸟铳顾名思义就是打鸟的火铳,从名字就能看出,精度不错。以倭兵的种子岛铁炮举例,一般有效射程能达到一百二十步以上,也就是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杀伤无甲目标没问题,百步之内可以杀伤单层甲目标,比如倭国战国时期的皮甲、竹甲、单层铁甲,基本上在百步内挡不住铁炮,八十步之内,效果更好,准头更佳。
当然,这是质量非常好的火铳才能打出的成绩,若是换作明军普遍装备的单眼铳、三眼铳和五雷神机等等,是断然打不出这个成绩的。
所以,在获得这支鸟铳队伍后,准塔如获至宝,也算是他的杀手锏。他听到禀报,说码头的明军火器精良,料想应该就跟这支队伍一样,装备了上乘的火铳,所以战斗力较强。既然这样,自己就以汉制汉,用同样水平的火铳队来打击他们,问题自然能解决。
江面上停靠着数艘战船,自然是被图尔德和众人发现,图尔德对身边副将道:“哼,南蛮子在水上还有战船,看着吧,先打下码头,这些船只早晚都是我们大清国的。”
“都隐蔽好,谁也别露头,他们要开炮了。”战壕之中,高衡放下了千里镜,他们已经看见了在清军阵前一字排开的十门火炮,高衡立刻提醒众人躲避。
他笑着对一脸严肃的郑森道:“放松,放松,我看对方不过两千人,保准让他们在我们的铜墙铁壁面前碰个头破血流。现在,我们躲好了,就算是他们给我们放烟花了,听个响就行。”
高衡对码头的工事非常有信心,他可是按照后世我军的防炮标准来建造的,削弱炮弹的表层土、坚硬的石墙、浸湿的沙袋、战壕里的猫耳洞,应有尽有,这可是防御后世火炮的,对于现在这个普遍使用实心弹的时代来说,颇有些杀鸡用牛刀的位置。
在一些关键节点上,还加装了掩蔽部和硬木制作的顶盖,除非是直瞄直射,否则基本上不会产生影响。
“预备!放!”轰轰轰,清军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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