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郑威一起来的三个随从官员也凑上去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的宰相如此震惊,可众人只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当场。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官员拍案而起道:“这绝不可能!这分明是要把整个谅山府全部划给他们,还搭上了海东路的一个新安港,如此割地求和,成何体统?”
另一人也是点头道:“宰相大人,对方如此没有诚意,既然是谈判,当然要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码,而不是直接狮子大开口,如此,怎么不说把升龙府给他们好了。”
最后一人道:“安南历史上还从未有过此等景象,他们不过是一群民夫罢了,我们大意了才会战败,如果今日做出这样的妥协,日后朝廷该如何自处?跟国民又怎么交代?”
“好了!”郑威重重一拍桌子吼道。“从现在开始,把你们的嘴巴都闭上!”
见宰相发怒,众人都不说话了,郑威阴着脸对高衡拱手道:“高将军,我的部下不懂礼节,望你见谅。”
高衡摆摆手,示意无妨。
郑威却道:“不过,他们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谅山府乃是安南东北第一大府,你们要谅山府全境还不够,东北出海口也要拿走,将军可知道,这会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别的不说,这么多地方的土地失去了,还有大量的民众流离失所,我们又该如何安置这些民众?”
“民众,好办啊,我们正缺苦力,你们的数千战俘,根本不够我们用的,若是你们愿意,可以把年轻力壮地留下来给我们办事,当然,有报酬,他们和战俘的待遇还是不一样的。”高衡轻描淡写道。
安南官员们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高衡这不是在谈判,简直是在侮辱他们。
郑威冷声道:“高将军,请你自重。”
高衡也是脸色一变道:“宰相大人,也请你自重,别忘了,是你们朝廷来找我们求和的?从你们开始虐待侨民,一直到现在,欠我们的实在是太多了。罪行更是罄竹难书,怎么,我们现在找你们要几座城池就接受不了了?给钱又给不出来,拿得又不愿意,你说说,这谈判还有什么意思?”
郑威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回去尽量争取一下,一百万两,争取一百万两给你们。双方达成协议,现有的三座城池我们就算了,再给你们一百万两,你们把战俘都放回来。”
高衡拍手道:“来人,送客。”
几个卫士走了进来,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威万万没想到高衡竟然做得这么绝,直接就送客了,郑威沉声道:“高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告诉我,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吗?”
郑威以为自己这么问,可以让高衡感受自己逐渐变得强硬的态度,主要是他们提出的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但凡退让一些,大家都还能坐下来谈。
只是他没有想到,高衡点点头道:“不错,宰相大人,我觉得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你也是熟读汉学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中原有句话,叫做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也拿不到。谈判是你们发起的,跟我们没关系,如果不想谈,宰相就可以回去了,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在你走出城门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攻势将会立刻发动。”
“你!”郑威指着高衡道。
高衡笑了笑,“呵呵,怎么,宰相大人还有什么指教吗?哦对了,根据我手上的情报,好像谅山府只有千把人的守军,本将麾下的精兵强将您也看见了,不如我们打个赌,我有信心,三天拿下谅山府,大人现在就可以回去调兵,看看三天能不能来得及。”
郑威的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他的数千人马郑威刚才已经见识过了,保险起见,现在要剿灭这支兵马,最少需要三倍的兵力,也就是两万精兵,安南现在从哪里去抽调两万人,除非是把前线的边军调回来,即便王上同意,三天也不可能集结到这里,那么谅山府可能早就没了,指望谅山府的四镇兵抵抗刚取胜的虎狼之师,郑威不敢赌。
尤其是一旦谅山府被拿下,他们的胃口将会更大,到时候可不一定是一个府能解决的问题了。
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郑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就更加不是了,他丝毫不怀疑,高衡在他走后会立刻发动攻击,刚才城外的兵马已经齐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还有兵马等待着。最重要的是,郑富全军覆没,辎重全部落入高衡手中,现在他有多少火力,郑威心里清楚,打下谅山府绝不是开玩笑。
见郑威没有动作,高衡立刻道:“怎么,宰相大人好像有些犹豫啊。若是想走,在下绝不阻拦。”
郑威转过身道:“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高衡回答道:“宰相大人,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高,我们不要你们的人,只要一些小小的地盘,这些地盘本来就是边境,给我们对你们也没有太大影响,只要你们同意,我们可以在双方边境划一个三十里的无人地带,作为双方的界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如何?”
“这样吧,老夫修书一封,让我的随从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传回去,一天之内往返升龙府,请示一下王上,明日傍晚之前,必有回复如何?”郑威说道。
高衡点点头,“可以,不过我只能等到明天傍晚,傍晚一过,我的军队就会出发,防止你们用拖字诀。”
“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道。
“混账!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入夜,郑威就住在城中,高衡给他安排的晚宴,他也是无心吃喝,草草应付了之后,便回到了高衡给他安排的房间之中,跟随从们一起商谈对策,高衡也知道他现在没心情,所以不作勉强,随他去了。
信件真的如郑威所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了升龙府,郑主一接到信,肺都差点气炸了,高衡竟然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要知道,谅山府可是边关重镇,给了高衡,自己和明朝之间的防线就被破坏了,更别说还搭上了一个出海口。
最重要的是,城池事小,自己的威信事大,这割地求和的事情若是天下皆知,他这个王上还怎么当?
郑主正要回信,要求郑威拒绝高衡的要求,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就在这时,又有卫士进来禀报道:“王上,王上,南线急报!阮军发起大规模攻击,从郑富的防区取得突破,攻入广平府腹地二十里。”
“什么!”郑主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几个卫士连忙扶助了他。
“太医!太医!”卫士大喊着,几名太医火急火燎前来诊治,弄了好半天他才悠悠转醒。
郑主睁开眼睛对侍卫们道:“不用管本王,说,南线,南线现在怎么样了。”
侍卫长的脸色非常难看,跪下道:“王上,前线连发三封红色军报,请求援兵封堵缺口,否则,阮军一旦突破,广平府将会毁于一旦。”
“阮福澜!阮福澜!本王跟你不共戴天!”郑主在愤怒中喊出了阮主的名字,他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的朝堂内一定有不少阮氏的奸细,郑氏大军在北部遭遇惨败,这个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就被阮主给掌握了,这一场突击处处显示出蹊跷,阮福澜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趁着自己的前线空虚,一举击破广平府防线,现在自己必须要在两边之间做出抉择了。
“驾!驾!升龙府八百里加急!”骑兵大喊着,飞奔冲入了上文州的城门,此刻才刚刚过了中午,兴华军的守门将士看见是郑威派去的报信兵,立刻让开了道路,骑兵直奔州衙。郑威听见报信兵回来的消息,连鞋子都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一把抓住报信兵的胳膊道:“信!拿来我看!”
报信兵递上了信件,郑威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当场拆开,一目十行扫了一眼之后,颓然坐倒在地。身后的随从们纷纷上前,“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郑主有些无力地挥了挥信纸,“你们自己看看吧。”
众人接过信件一看,皆是神情大变,他们对视一眼,“这,这怎么会。”
“哼,阮福澜这家伙厉害啊,细作的消息一传回去,他就立刻动手,不能不说,时机掌握得非常好啊。这是逼着王上做出选择,郑氏已经没有退路,前线告急,请求援兵,若是我们不封堵缺口,国家危在旦夕,王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们不可能真的放弃整个国家去跟高衡拼命,不能为了芥藓之疾丢了性命。”郑威有气无力道。
“哈哈哈,好,好啊,难得郑主能认清形势,既然如此就麻烦大人替本将谢谢郑主了。”州衙之中,高衡手捧着郑威呈上的文书,哈哈笑道。没想到关键时候阮主竟然出手了,阮氏大军压境,郑氏如果还跟自己在这里死磕,他们的国家就要没了,这种形势之下,他们几乎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
这次的谈判出奇地顺利,郑威代表朝廷几乎全盘接受了高衡的要求,第一是谅山府和新安港要全部给兴华军控制,第二是双方边界三十里建立一个安全地带,两家都不在这个地带驻军,但是对方的人也不能擅自越过这个地带,否则一律格杀勿论。第三就是已经被抓获的战俘暂时不释放,高衡要用他们充当苦力,以五年为限,五年后释放他们。
十日后,谅山府,为了更好地接收谅山府,高衡做了一系列安排,渊县暂时不安置民众,只放一个营在这里,将渊县作为军城和军用物资的囤积地。脱县的民众再分一半前往上文州,而上文州的民众反正刚刚在这里安顿下来,还没有步入生活的正规,干脆直接打包,迁移到谅山府。
如此一来,五万多人形成了,脱县一万余人,上文州一万余人,谅山府两万余人的分布。而新安港高衡也派出骑兵前去接收,从东北海岸到脱县的广大土地,被高衡正式收入囊中。
“将军,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你看那些安南人,说实在话,也挺惨的。”谅山府城外,背着大包小包的安南人正在根据郑主的命令撤离城市,高衡给了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将会关闭通道,没有走的人,将会变成兴华军控制区的居民。
安南朝廷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动员谅山府驻军,假如有人赖着不走,就强行带走他们,违令者杀,一个活人也不能留给高衡。
命令一下,整个城池的安南居民立刻哭爹叫娘,毕竟他们的房屋和土地都在这里,现在让他们离开,土地和房子都带不走,他们就算是去了其他地方,又如何谋生呢?等于是奋斗了一辈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很多人接受不了,跟士兵们闹了起来,可士兵们不管这些,不走的直接就是一顿毒打,打到你撤离为止。
谅山府将近四万居民,就这样被胁迫着离开了家园,看着他们离开的样子,范玉有些于心不忍,对身前的高衡说道。
高衡回头看了范玉一眼,“我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将明白,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要让我们的民众能过得好一些,这世界本质上就是四个字,弱肉强食。要想活下去,要想好好的活下去,只能让自己成为强者,否则,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你明白吗?”
范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高衡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治下的五万多民众,他们才是兴华军的根基,是这世上最值得依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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